「山居笔记」漓江景致

「山居笔记」廖东才笔下的漓江景致

绘画:廖东才,策展:圃生

文/圃生

前几天和我哥聊天,讨论老木屋的改造情况和进度。因为疫情,我已经有两年多没有回桂林了,老家的木屋改造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推进。我们平时只能线上沟通,聊着他就说让我看看他今年的新画,然后就蹭蹭给我发了上百张今年的新作,我的老手机瞬间都快反应不过来!

我知道虽然平时小院的改造工作很繁杂,但他都会坚持每天晚上画一到两张,日积月累,大半年过去,数量可观!内容依旧是他每天看到的漓江两岸的风景,但在笔墨、构思、意境上都有不小的变化,让我很是敬佩!同时对比自己今年的成绩单,实在汗颜。

 正好工作室灯的展览前段时间已经结束,赶上国庆假期,要不就在这几天给他的新作做个小展览吧,因为是临时起意,准备时间有点仓促,如果有哪里招待不周还望朋友们见谅。

文/ 廖东才

儿时在桂林生活了近二十年,在桂林也学习了几年画,却没有认真画过漓江,可能主要是那会儿没有咂摸出味儿来吧。

而后在北京生活了近二十年,画画和工作,也去全国各地跑,走到哪都要写上几张,始终也没想起写写家乡的大美漓江。

几年前,因为有事在桂林待了一小段时间,没事时就背上画夹到漓江边写生,慢慢地才发现,漓江也别有一番独特风味,也不仅仅只是“旅游”美,而是越品越来味,也很有品质还带有风情。于是我和弟弟圃生就产生了在漓江边改造一小院做工作室的念头。

这几年下来,对漓江的感受越来越强烈,边改造院子边写漓江,也画了一千多幅画,这个画展主要展出这半年我在漓江边,见到、闻到、感受到的漓江“温度”!

初春一日

文/ 蒙中

清晨醒来时,卧室窗外杏树枝,早已满是欢闹的小鸟。杏花含苞待放,初春和煦的阳光透过树枝,将影映在白色垂帘上,逆光看,仿佛挂着金农的墨梅巨幛。推窗便能闻到邻家炊烟的气味,听到楼顶贝贝狗奔跑和踏踏猫想要出后院门的叫声。

新一天由此开始。

穿过中庭和客厅,坐在餐厅吃早点。正对小窗内的芭蕉又展开了一片新叶,院子里海棠挂着洋红色的花穗,紫鸢尾郁郁芊芊,尽是破土而出嫩得发黄的新株。黄月季和红月季立着数不清的花蕾,微觉旎旎馣馣的花香。牡丹多了几朵,花和叶还垂着晨露。‘个泉’井边的梅子树残花落尽,缀着稀稀疏疏才挂出来,鹅黄色的细小梅子。

早餐结束给花草们浇灌,也是每日在园中走动最多的时候。

松柏怕涝,需见干浇水,白天盆景得从室内搬出来摆一排,晒晒太阳。立春施点肥,枝叶适当修理整形。

高原地区适宜杜鹃生长,因此不需特别操心,回廊边一丛白花,每年都疯了似的开。惟外院种两株本地叫做马缨花的病恹恹。这长在海拔三千米上的植物,花开是纯正朱砂红,灼人眼目。从邻居家移栽来竹庵,换了环境植株弱不少,如人初来他乡,尚需调养。

江南的白兰,我老家重庆又叫黄角兰,云南人称作缅桂,开时四壁花香。随手掐几朵将开的,用定白小瓷盘盛着放书桌上,清甜馥馤。伴着茶气、墨香,书房的嗅觉记忆里总有这样的味道。

大花蕙兰今年花穗尤其多,此花深冬直到初夏,并不好闻。花色由葵黄渐变水绿,静静开在背阴的角落。

盛开的迎春旁边,荷花缸里还残留着去年残叶。“留得残荷听雨声”,李义山句子虽好,而冬春恰逢此地旱季无雨,残荷更入画,算是作画看罢。

石桌子上养的菖蒲必须每日浇水保湿,不久前才修理了黄叶,此刻细密油润,他们占据了我多年收集来的花器石盆,搬一盆在茶桌或是画案上。倦来看看这小盆青葱绿色,得以疲劳缓解。

此季多半是晴天,白天的风柔和而亲切。太阳从东南徐徐起来,斜照进中庭西边回廊的墙壁上,将楼上垂下来的蔷薇投影成一张徐文长的水墨写意画。稍一会儿,阳光照进水池,折射出光影,将池边晒太阳的盆景们投映在北墙上。波光粼粼,画面摇曳,仿佛是出将要开始的皮影戏场景。如果这时候恰巧踏踏猫走进反射区,皮影戏就活脱脱地出现了移动的主角。

若是落雨,天色变成了清透的深灰色,空气湿润,草木欣然,池水间雨声沥沥,最是好听。绕着回廊在院子走动,一点不会淋到。

走进画室,拉开窗帘。窗外柳枝发芽,扑面的新绿,最初嫩芽粒粒上翘。画柳,常见人点新叶都一味下垂。凝视片刻,每每会心一笑。

大理四季昼夜温差大,此季要是阴天或者小雨,室内久坐,不免会有些冷。这时索性生个壁炉,沏壶茶,收拾整理画案,开始一天的工作。临帖是每日口粮,边研墨边读帖,几本汉碑唐帖从小陪我到今天,仿佛极熟稔的老友,而写来,又觉得时常陌生,断断续续换着写,终南无窬,惟觉今年笔下略松透些。

晴天顶窗投下的光,移到画案旁。偶尔停笔呆看,光束里尘埃游走,仿佛夜里仰看星河,静谧的空气里,另一个世界从不停歇地精彩存在着。

移居大理五年的时间,在这里吐纳呼吸,满壁的书,堆积的稿,从《芥子园画谱》一路走过三十年,孳孳矻矻。而大理的云山光影,一草一木,空间时间,造化神奇,仿佛是种前缘,使我澄静下心来,慢慢去尝试锤炼。

那年我在巴黎郊外莫奈的花园,荷花池边瞻望,在花丛里躞蹀。艺术家价值在于常识、洞见、感知力与生命的透彻合一。莫奈先生的花园是他最大画作,日复一日,就在这样的道场里不断重复着这样规律而又充满挑战的事情。

竹庵画室与一墙之隔,窗外农人耕种的田地相似——四季流转,耕种与收获。风轻云淡,潇洒与自在,不过是劳动之余的小憩。

午饭后稍喝会儿茶,在画室的小院里晒晒太阳,或者是翻几页闲书。接着是继续上午的工作。

马炜兄寄来两本碑帖请我题跋。一本是明拓《麓山寺碑》,四百年前旧物,纸墨古雅,虽只存上半册,而考据字都在。国人向来不喜残品,而天下美好的人和事物,难得有完美存在。另一本是初唐昭陵名碑《李靖碑》清中期精拓本。此碑楷法森严,兼具虞、褚诸家特点而自有股贵气。我手里有本晚明清初的‘丗人不坏本’,惟有些虫蛀,前人称为雪花本。两相对校,颇觉有趣。焚一炉香,取几十年前的旧宣纸各写几行跋语。

中午收到两个包裹,一个是谁堂兄刻的瓜蒂闲章“坐卧闲房春草生”。明人味道的朱文布局,一见使人欢喜,小窗幽寂,院子里的青砖地面经过两年光阴的风雨日照,生出些苔痕草色,颇与此境暗合。另一个包裹是寄去苏州装裱的册页和一副书房联,册页是手绘花笺抄的小楷诗词,于是将新装裱的对联得悬挂些时间,透透气。

收拾完这些日已偏西,到了该和小贝狗游戏的时间。最近街上施工,不能带她到镇上和去田边遛,只在前院和楼顶上陪她玩球,看她飞奔。

夕阳慢慢斜下去。

苍山洱海间仿佛是个巨大的放映厅,当太阳落到苍山西面的时候,夕阳从山背后照过来,此刻洱海对面的山、天空游动的云像一群调皮的小孩,瞬息万变,被钩上金边,涂上各种光影,炫处不同的色彩,神奇变幻,仿佛上映着不同情节的戏。又好似童话世界里的故事在发生。透过厨房和餐厅的落地窗看云和站在楼顶上,感受每有不同,一种亲切自在,只见各色的云在窗外探头探脑,在水池里,在田野间追逐嬉戏。楼顶上则是气势宏大应接不暇,如果恰逢晚归的白鹭结队飞过楼顶,又仿佛宋人笔下《瑞鹤图》。每一年都有那么些日子,各种奇幻的天光云霞让人瞠目结舌。记得有次仲夏黄昏,霞光染红苍山和云层,叆靆变幻,云阵绵延百里,场面壮观至极,仿佛电影大话西游里的场面,惊得人呆住。

饭后照常去村落田塍间散步。

看头顶晚霞,看苍山积雪,看樱花陌上。看平林外村落间袅袅的炊烟。听燕子呢喃,颉颃檐前,听深巷犬吠,断续不定,听散步农人手里小收音机放的三弦弹唱“泥鳅调”、“过山情”。有时候走远些,散步到洱海边。听风击海浪,拍打堤岸,树叶在沙沙作响。闻到青草的香味,泥土的气息,看一叶小舟在浩渺烟波里,直到月出东山,看月光散碎在海面,看树影的颜色深下去,远山沉默而安详。对自然的无数灵感便来自此刻。遇见当季好看的野花草,知名不知名,随手掐一束,竹庵瓶瓶罐罐里的花材取材于此,田野的生机也随之带回室内。

途中遥望竹庵,隐在绿柳中的建筑轮廓,完全融入村落的整体。当初选址就觉得苍山洱海间,假如有这样一个所在,可以使人与土地亲近,与造化不隔,与天地融合。而今落成整两年,芭蕉已长出屋顶,院外菜地规整有序,一畦菜花黄澄澄。石桥边桃花简静,桥下流水潺潺。

夜里灯前翻闲书,或是和朋友聊聊微信。偶尔来个朋友,扯一会闲话,壁炉里柴火焸焸,水壶里水声翻腾。夜里间或焚香,但只可以喝淡茶。送客出门,抬头见满天星子,河汉缥缈。

回到书房,挑灯写字也是常有的事。窝在沙发里翻架上书。最近重读川端康成《雪国》,高慧勤和叶渭渠的两种译本恰都在手里,比较来读,高的灵动,叶的忠实,都算不错的译本。可怜《瓦尔登湖》作者梭罗早生一个世纪,无缘读到《雪国》这样的文字。不过要是梭罗这时候敲门来访,我一定会拿出珍藏美酒款待这个孤独的家伙。以前读他的文字,真是为之神往。

“这是一个美妙的晚上,我的身体似乎只感觉到每个毛孔都在吮吸着幸福,真是奇妙的感觉啊!我和自然融合为一体。我穿着衬衫在到处是石头的湖滨散步,乌云密布,又凉风习习,湖边十分清凉,但我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自然中的一切都与我如此和谐。牛蛙用叫声迎来了黑夜,微风使湖水掀起一层细微的波浪,还带来了夜莺的歌声。”

乡间长住,若是有这样一位淳朴可爱的邻居,当然完美。梭罗不来,来两位聊斋里的精怪也可以聊聊,比如《黄英》这篇里的两位种菊高手,姐姐黄英,弟弟姓陶,姐弟两勤劳善良,与爱菊的马生的一段因缘故事。蒲公借女主黄英之口说“妾非贪鄙;但不少致丰盈,遂令千载下 人,谓渊明贫贱骨,百世不能发迹,故聊为我家彭泽解嘲耳。”读到这里每次都笑,文士自我解嘲,蒲松龄真是个可爱的小说家。要值这两位来,畅饮之余,定要好好讨教他们如何艺菊。

清夜若有月,最幽寂。一院清光里,看转折开阖的白墙竹影摇曳,柔和而挺秀。水池如镜,皛皛行云,浮动月光。要是前几日才下过雪,登上屋顶,月下的苍山雪脊,一线连绵,隐隐约约。

不禁想起昔年西湖看雪的往事,月前正有首题清人《寻梅图》的小诗:

            自有销魂折一枝 , 

             生香腕底几行诗。 

             孤山深处依稀见 , 

             最是西湖雪霁时。

要是在最冷的元旦前后,明日早起,多半会到感通寺赏梅去。

(以上内容选自公号“竹庵”)

垒石志

——梓山湖笔记之十八

文/ 金 戈

辛丑年八月初五,临近中秋矣。托打井师傅从村野沼泽挖来两方长条石,各长约五尺,宽尺许,石型方方楞楞,线条笔直,纹理细密。揣猜许是几十上百年前大户人家的门槛、窗楣石,又或许是大族祠堂台阶、勾栏石。余以先前谋得的三个廊柱基石垫在条石下,在前院垒成石花架。基石雕凿有形,莲花座、石鼓座、狮头座各一,一座有破损,两座尚完整。三座托起锈红色条石,沉重庄严,余观之心中甚是踏实笃定。

古人云居不可一日无竹,而竹下少不了石。余避居湖滨一隅,拓小院栖身,小院何所有?无非草木竹石耳。

故余六七年来,游走各地时留心搜罗大小石头,又托人寻找农家弃用的石器,陆续搬运到小院。皆无奇石灵璧,尽属河边山脚路人不屑一顾之顽石。余亦非敝帚自珍,不过给小院添置几个实用物件和填空的摆设而已。

几块天然大石,从江夏采石场搬来,摆成石桌石凳。十几块普通山石,是采写《驴行野村谷》时,从施工的挖掘机铁铲下搬到自驾车的后备厢里,再移到小院垒成小假山。几枚篮球大的鹅卵石,是自驾途经县乡小道时,从沟渠河滩捡拾的,用以压稳遮阳伞的脚架。半爿磨盘来自拆迁的村庄,竖埋在井台旁当磨刀石。

几款看似不起眼的农家石器,得来却大费工夫,历经不知几人接力转手,有石磨、石槽、石臼。余较为得意的收获是一对有品相的石碾,竖立在前院花池左右,当作镇院石。

亦有十几块太湖石、钟乳石,劳累兄弟从拆迁的建筑废料堆中翻捡出来,以自行车一块块驮回。虽是些没有品相的残石,余却稀罕它们,在草丛花间和池塘边堆垒叠砌,随意构筑石景。

有过客观之认为寒酸,问何不破费几两银子购名山奇石?以院落场地阔绰,足以容下一座镶金嵌银、飞珠溅玉的大假山。

余闻之讪笑不语。

有道是,山不在高,有仙则名。余戏谑曰,石不在奇,有骨则神。神在这些于小院随意游走、逗留的顽石疙瘩,它们朴素的形态和坚硬的质地,冒出一股刚直不阿的骨气。

世有奇石,更有奇石玩家,掌上把玩的石中尤物,动辄价值连城,那是藏家和投资人之作派。余非石迷、石痴,亦非行家,搜罗的是没有交换价值的笨重陋石,且兴趣不只在石头本身,还在寻石、搬石、垒石过程。乐此不疲,意在与沉默的石头对话。石头看似冥顽不化,实则皆有个性且身世非凡,往往历经山洪和岩浆之水与火洗礼,其阅历非吾人类见识可以比拟。纵然是陋石几块,余也不过草民一个,有缘来小院共处,相互守望着打发光阴,在余眼中它们就不仅是摆设,更是一种寄托。

不唯躬身垒石,当初筹划小院布局,余就谢绝了园林公司的图纸,因余想要的并非一个亭台水榭的私家花园,而是一个宜居的农家庭院风格的小院。故余亲自设计,因地制宜垦菜园、掘池塘、打井筑台、砌柴灶、竖烟囱、垒石为桌凳。小院既成,余蹀躞其间,整日与草木土石打交道,常常打量石头沉思,琢磨它们的来历。

从女娲炼彩石补天之传说看,古人以为苍天是一块巨大无比的拱石。如今世人皆知天非石,却未必清楚地为何物。依愚见,大地就是一个石球的演化。土壤下面是岩层,则土壤可能是石之粉齑,石可能是土壤之凝固。前人以海枯石烂喻事物恒久难变,而事实是海可以枯竭隆成山峦,石头腐烂的速度也超出常人想象。上世纪九十年代,余往湖北竹溪参加笔会,钻过深山老林,见过林场农工将林间风化的碎石当落叶一般的肥料,扫到树根下堆培,待碎石腐烂营养树根。余俯拾一块细辨,那石质像一层层菲薄的烘糕,稍用力一捻便粉碎。

当然,石类如人类种种色色,坚硬顽固者有花岗岩,稀缺名贵者有钻石,亦有可塑性强的柔石,性状各异。以其物理性,说它维系、支撑着青天白日下这个地球的运转也不为过,不然,人类凭籍什么从旧石器、新石器时代进化到工业文明时代?

故石头的奥妙令人遐想。自古迄今,追求宝石者不知凡几,而珠光宝气的美玉,究其本质不过是一块石头。真正采日月精华、承天地甘露的奇异灵石,藏在山川之间,与大自然浑然一体,个人不可能据为己有。

柳宗元谪官贬居穷乡僻壤,却于穷山恶水之间饶有兴致地寻觅美好事物,成就《永州八记》,尽写山上水中石头。后人评价:“清莹秀澈,铿鸣金石”。其文笔惊世骇俗,笔下却不避讳世间俗物,鲜少描绘美仑美奂之玉石。如《石涧记》:

“……亘石为底,达于两涯。若床若堂,若陈筳席,若限阃奥。水平布其上,流若织文,响若操琴。揭跣而往,折竹扫陈叶,排腐木,可罗胡床十八九居之。交络之流,触激之音,皆在床下;翠羽之水,龙鳞之石,均荫其上。古之人其有乐乎此耶?后之来者有能追予之践履耶?”

余虽不才,斗胆揣摸柳宗元心境,敢引先圣为知己。余此生也屡遭诽谤构陷,遍尝世态炎凉凉,好歹全身而退,避居乡野。便也视小院石头为傢什甚至玩伴,虽不足与外人道,却欣欣然自得其乐也。

是为垒石志。

(以上文字及图片选自“梓山湖书院”,获授权)

梓山湖笔记:植树志

植树志

——梓山湖笔记之十七

文/ 羊 角

辛丑年六月二十八日。老夫离汉来梓山湖小院避暑,屈指已捱过一旬有余。盖因小院树荫次第,引微风徐来,可以乘凉消夏。

小院植有一棵老柳,一棵新柳。

老柳乃打井师傅由村野沼泽掘来。余托他寻垂柳,他却寻来一棵歪脖老柳。余见那树躯干根部半截枯裂,豁成树洞,黢黑的鳞状树皮坚硬虬劲,树干上端扭成歪脖却枝桠纵横,颇有老树新枝之沧桑感。便暗忖歪打正着,恰好给小院添几分古旧光景,于是植于井台旁。

新柳系网购的垂柳树桩,小碗口粗、五尺高,植于池塘边。

几年过去,二柳树梢已高过屋顶,树冠荫庇小半院落。余每每驻足小木桥,凭栏旁观歪脖柳恣意歪到院墙外,闲瞧垂柳柳辫轻巧拂过池面,很是惬意。

小院当然不止于植柳,经年累月,余多方谋树源,托朋友寻找,请当地村民转让,去花木市场选购或网购。陆续在小院植下两棵柿树、两棵桔树、两棵石柳树,一棵桃树、枣树、柚树、樱桃树和枇杷树。

樱桃树迟迟未挂果,而柿树果实累累如小灯笼。枇杷果肉细嫩酸甜。枣粒不大却津甜。柚子果其貌不扬,水分充盈,微苦回甘,当地人称乃清火佳品。桔树是朋友从江夏桔园送来的优质品种,但挂果稀少并酸涩,有些南橘北枳的味道,一憾。

果树之外,另植有桂、竹、槐、桑和紫薇。诸树大小不一,树干直径如盆、碗、杯的口径不等。

今年早春,余见别处梨花如雪,甚是羡慕,再托打井师傅去村庄寻觅梨树。等到暮春初夏,他才从江夏法泗移来一棵有大碗口粗梨树,道是卖家声称能结铃型鸭梨忍痛割爱云云。其实余并不过望挂果,唯愿小院增添一树梨花压海棠景致,但忧时令已过难以栽活。虽悉心照顾,又剪去几节枝桠,减少根须输送水分营养负担。然而满树梨叶在连日暴晒下逐渐脱落,却未见生发新叶。余犹不死心,仍浇育护理,寄望它明春苏醒。如果希望破灭,余当前仆后继,再植一棵雪梨。

栽梨之地,是掘走一棵烂根桃树腾挪的位置。桃树是余从汉口堤角花木市场费力搬来,结过几枚酸涩毛桃。余曾尝试嫁接油桃,失败后在房前屋后各植桃苗一棵取代。

植梨代价不菲。纵然淘神费力,殷勤侍候,历年时有不领情的树木,或夭于旱涝,或折于宠溺。余浪费血汗钱不在少数,虽不致心疼,却难免懊恼和郁闷。

诚然,认真植树犹如亲历植物根茎挣扎过程,向死求生,期望复失望,欣喜复忧伤,萌生复泯灭……一如人生顺境与逆境交替。

小院生命力最旺盛莫过芭蕉树。多年前余往神农架开笔会,途中停车小憩时,以十元币请路旁人家挖了一株芭蕉苗,带回汉后在晒台上培育长大,不期遭遇严冬冰雪冻死,根部劫后余生冒出新芽,余精心呵护至尺余高,再移植到小院。芭蕉苗不负余,历几载风雨,长成两簇十余棵芭蕉树,蔚然成林。其阔长叶片撑起偌大绿伞,夏日炎炎时格外醒目。若起风时,芭叶起舞如凌波荡桨,逢走暴时,雨打芭蕉似鞭炮劈啪作响。

诸树皆植于院墙周边,围成小院绿色屏障。小院院落面积虽近五百平米,终究场地有限,加之葡萄、金银花、牵牛花、凌霄和紫藤等藤蔓挤占空间,余又保留一块尽量完整而宽敞的草坪,故土地殊为紧缺。

今春,子媳见余植树颇有成就,又网购十余棵果苗,只好植于后院外山坡。有核桃、板栗、杏、李、无花果等,经历春涝夏旱,庆幸多数成活了。假以时日,将来的小院敢以果园自诩,愿后院外是花果山。

现状余犹不满意,拟淘汰重复的柿树、桔树、石榴树各一棵,腾出土地换植苹果、杨梅和梧桐各一。苹果树意象令人向往。而杨梅树树型如巨型盆景,密匝匝的弹珠般红果如一树红星闪烁。梧桐树干光洁碧翠似玉树,难怪有招引凤凰传说。

余自知实现种植计划不容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仅杨梅一树就树冠开阔,恐嫌小院天地太小。

率性而言,余甚至幻想植一棵凤凰树。几年前余在广西见识过凤凰树,算是领教了何谓玉树临风,令人自惭形秽。余曾在拙文《病树》中写过人不能妄自尊大,至少就阅历而言人不如树,人活几十上百年,树活几百上千年。

小院固小,幸而心田广袤。余且将心仪之树植于心田。

老夫垂垂老矣,日后再欲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恐心有余而力不足。幸而居于小院,与嘉木为伴,远离市井,不闻肖小聒噪,落得耳根清净,此乃拜满院树木所赐。

年少时读《儒林外史》,依稀记得书中一联有意味,大概字句是:“富贵如台榭,时来则有之;名节若树木,非素修弗成”。欲翻书查对,可是书在汉口住所。改而上网查阅,始知典故出自苏轼的《雪堂联》,如下:

台榭如富贵,时至则有;

草木似名节,久而后成。

是为之志,时梓山湖波光潋滟。梓山万亩梓林,如绿色火焰在燃烧。

(以上文字及图片选自“梓山湖书院”,获授权)

《竹庵里》手绘花笺

书法、绘画及文字:竹庵

《竹庵里—诗词 小楷 花笺》后记


初中时,我对古典文学和书画产生了浓厚兴趣。

将毛边纸裁齐,厚厚一摞,对折,中间垫张画有竖格的硬纸,利用每天午休时间,用毛笔小楷一页页抄《唐诗三百首》。经两个学期方得竣工,然后加上封面,用丝线装订起来,又做了个布面函套,弄成了人生第一部手抄本。

记得彼时渝州夏日的酷热,西窗下,蝉鸣嘶嘶,汗水顺着臂膀浸湿了臂下的毡布;冬日阴冷,端坐抄书,不知不觉双脚早已冻木。这部抄本,至今仍在身边,字迹虽然稚拙,但少年的心实在虔静,跟随笔尖文字,在古人诗境里遨游。如此书写经历与只是阅读背诵,给人不一样的体验,把笔之际,似乎离风雅不远。这种美好经历的加持,使得后来我对文学、书画的热爱一直不减。

2016年初移居喜洲万花溪畔的竹庵,读书写字、种花灌园之余又开始手痒。从古典里拣出些平日喜欢的诗词,取宣纸裁成统一规格,用影格先计算好字数和位置,单页成篇,陆续书写了几十万字的这类小楷册页。

整体再看白纸黑字,直觉得寡淡,于是调色点染,索性画成花笺。

花纹笺纸最早可见实物是北宋时期很含蓄的砑花笺纸,隐隐约约,含蓄典雅,砑花技术类似现在的钢印原理。挨到晚明时期,木版水印的套色花笺才开始大量盛行,著名的如《萝轩变古笺谱》《十竹斋笺谱》等。这类笺纸的使用,一直到晚清民国时期,依旧可观,其间郑振铎与鲁迅曾一起编过赫赫有名的《北平笺谱》。在此类纸上书写,比素纸上雅致美观,即便日常书信,也仿佛是一件艺术品了。

《齐白石自述》里回忆早年在乡间参加诗社雅集,他手绘一些花笺给大家用,想来真是风雅又奢侈的事情,只可惜实物竟然一张也没能留下来。晚近名家留下的手绘花笺书写的墨迹,印象中没见过几件。一般木刻水印花笺,图案和后来书写者所写内容难有呼应。与印的花笺比较,手绘花笺每页都可以不尽相同,取材造境自由,能与书写的内容相贴合。书与画的风格,整体更能统一,这便是我闲暇时乐于以此自遣的美好理由吧。

大理四季确乎不同于渝州。春季窗外垂柳新绿,鹅黄如丝,田塍间各种花开,散步折几枝野草、野花插在案头的陶罐里,颇有些古朴的神味。夏季空气温润,几乎每日都会落一阵雨,却不缠绵悱恻,雨停后迅速回到蓝天白云,窗明几净,使人舒展。清秋良宵,月光洒进来,虫鸣唧唧,在窗外,在阶前,甚至书橱边,却使人感觉静极了,时间也仿佛凝固。冬日生起壁炉,阳光从天窗照到书桌上,煮水壶冒着水汽,滋滋地柔声轻响。四季光阴流转,最多的消遣,便是一边阅读,一边磨墨,进而将一个个汉字转换于纸上,从临帖中渐渐找到符合自己审美意趣的小楷,这本身便是种非常享受的过程。

以前读书人日常书写,除去书信、文稿,其他多是这类的书写状态,在一笔一画中,人慢慢放松,静下来,便能够更深刻地体会到古人“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这样的心境。久之,诗词与字迹、画笔,自然相融,可以让人忘却诸多忧愁烦恼,得到一个安住内心的地方,渐渐地学会与自己相处。

在以前,书法基础是基于人们的书写日常。见字如见人,人们常把字和整个人联系起来。字写得好,能得到一份别人的尊重,还能成为科举仕途的敲门砖。在今天这个键盘和网络与日常生活密不可分的时代,用笔书写,已经彻底从实用中退出。书写日渐变成人们在忙碌的生活中,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消遣与静心的方式。诗词之美、汉字之美、绘画之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尝试亲近它们。中国传统艺术自有其超越时代的魅力、不朽的价值,因为它们凝聚着中华民族独特的审美气质与高超智慧。

不必苛求拿起毛笔,人人都能成为书家,我们完全可以轻松地用现代人的方式去亲近古典。得闲抄写几首诗词文学作品,浸淫其中,获得艺术上的陶冶与身心的安顿。

这本小书所收录的诗词,都是任由个人趣好,书写时不成体系的选择,时间先后跨度也有两三年。加上手边的底本版本并不统一,多以影印木刻线装宋版书和明清的精抄本、影宋刻本为主,加上一些长期临帖、书写养成爱用异体字与省笔、简笔写法的“恶习”,如将“闲”字写成“ ”、“明”字写成“ ”、“灯”字写成“鐙”等等,与今日规范汉字和通行本写法不同。没有重写和修改处理的原因,是想保留日常书写的这点“原生态”。今选取部分付梓,每首诗词一侧,都按照今天标准的通行本,做了释文和简单的注释,便于读者对照阅读。另加一句按语,是我对这些诗词一点随性的感受。

在此感谢范景中先生的赐序,感谢扬之水、陆灏先生的推荐。愿这些遣兴小品,能在大家欣赏阅读古典诗词的同时,收获另一种方式的审美体验。

(以上内容选自“竹盦”,获作者授权)

石舍隐居小记

文/ 浅香墨韵

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天来到石舍,已经半年有余了。石舍是桐庐县最后一个小村庄,巴掌大小比较集中的小村庄,三面环水四面有山,是 一个小盆地 ,村里散落着一些明清时候的老房子,给村子增加了神秘感。

关于隐居,自古由来已久,也许是古时候世人对世俗生活的一种厌倦吧,所以选择偏僻的地方安居下来。一位老师说隐居就像是秘密,秘密说破了也就不是秘密了。我来到这个地方本来也算不上秘密,总有人问我为什么来到这里,我只能说这个地方选择了我,所以我留了下来。

刚来时天气很冷,朋友送过来一条狗狗,说让它给你做个伴吧,我给它起名字叫嘟嘟,我们剪了些绿梅,插了梅花便过年了。

于是遛狗成了我的日常,村里的狗狗是很自由的,不用栓绳子,可以自由活动,于是我又认识了全村的狗子,大黑,头盔,小熊,可乐 ……

初来村里也没有什么目标,每天打理场地,成了地地道道的小工。因为房间很久不住人,里面垃圾堆了很多,土、动物粪便都有,杂物间堆了发霉的杂物,清理也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杂物间的门都已经坏了,要一项一项地开始,每天从早忙到晚,一天下来人都不想动了。但是每天呈现给大家的依然是美好的景色,只想把好的一面带给别人。

一边打理房间一边也偶尔和朋友享受一下生活,溪边煮茶是非常不错的休闲,感觉过上了古人的生活,陶醉其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场地也慢慢呈现出该有的感觉。

楼上的教室
楼下的茶室
楼下的书房

这个场地慢慢成了游客们拍照打卡的地方。

我的搭档菲儿老师是舞蹈学校的校长,她一个月从长沙跑过来一次,有的时候是做游学活动,有的时候是来清静一下,每次来了都赖着不肯走,直到长沙的电话一遍又一遍地催。

心安处才是家,所有外在环境都暂停一段落的时候,在这个没有任何娱乐设施又没有家人朋友的小村庄里,偶尔也会感觉无聊;但与村里的村民逐渐熟悉起来,邻居会时不时地送菜和吃的过来,解决了我的日常,也温暖了我。

几乎所有人都会问我一个人怕不怕,孤独吗?我胆子大,而且我知道,一个场地慢慢和你融合的时候就成了你的气场,不存在怕。孤独是内在的缺失,跟人多少没有多大关系。叔本华说:人,要么孤独,要么庸俗。我选择孤独,享受孤独。一个人可以做很多事情,写字,画画,看书。

平静的生活可以让人思考很多问题,我不知道什么样的生活是对的,只感觉如果一生只是为了自己的欲望,为了钱而生活,未免太乏味了。我把物质欲望降到很低,我觉得可以做点有意义或者有意思的事情。虽然以前也断断续续做过公益,却还是没有找到人生的定位。作为一个艺术工作者,我想除了自己创作以外,能做点利他的事情。我不崇拜任何一个明星,也不羡慕任何一个富豪,因为都是过眼云烟,如果没有利他的行为,所有的一切都没什么意义。怀着这样的情结,我遇到了老邢。他让我看了以前在石舍村做的种种活动、各种展览,看到了石舍村发展的过程,看到文化艺术是如何推动乡村发展的。我似乎知道了目前自己该做点什么,毫无疑问的,我提出要协助老邢去做一些活动和画展,为当地的文化艺术添一把柴。

筹备自己的插画展《自由自在》,桐庐电视台来采访。

村里的活动丰富多彩,除了自己每天画画,打理花草,去洒秀咖啡馆看看书以外,还会偶尔去参加村里的其他活动,也会接待外面朋友的到来,生活简单又丰富。

接待写生的画友

看洒秀咖啡馆里的演出
参加村里的市集

生活的苦与甜皆由心出,与物质环境没有根本的联系。只希望今生和有意思的人做有意思的事。

(原创文字及图片由作者提供并授权,图片摄影:洒秀老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