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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食男女

  • 汁醇肉嫩烧黄颡

    文/ 曾庆伟 南方一家美食媒体的记者来武汉采访,我陪同接待。见面一问,来客竟是一个“老武汉”,20年前远赴南粤,供职于美食媒体,常年流连于广东各地的茶楼酒肆,成了一个经多识广,美食见地超群的职业吃家。甫一见面,这位记者朋友就开了“方子”:很想吃武汉老味道的“红烧黄颡鱼”。 记者朋友不愧是美食方家,他知道湖北菜系以烧菜见长,烹烧鱼菜更是湖北厨师的拿手强项,甚至了解一个楚厨能否烹烧好一盘黄颡鱼,是检验其烧菜功力的试金石。 也是,别看黄颡鱼在武汉不算是高大上的稀缺食材,红烧的烹饪方法也不属高精尖的技术范畴,但一个湖北厨师果能把黄颡鱼烧得味透鱼骨,形态完整,鱼肉不松不散,汁醇鱼嫩,肉质鲜甜,回味悠长,让老少称是,雅俗共赏,那是很要一点厨艺功底的,如果没有十夏八冬地站炉子的司厨经历,恐怕难以做到。所以一直以来,湖北厨师行业形成了一个传统,酒店招聘考察厨师的技艺,尤其是考察烧菜厨师的烧菜能力(俗称试菜),不需看他烧制其它菜式,单看他烹烧一盘“红烧黄颡鱼”菜式透出的色香味形水准,就能看出这个厨师站了多少年炉子的真实入厨经历。过去湖北厨师拜师学手艺,三年期满,店方要搞一个出徒考试,老师傅出的试题,少不了要徒弟红烧一盘黄颡鱼;官方举行的厨师晋级考试,哪怕是像一级厨师晋升至特级厨师这样的高级别考试,考题也离不开要考生烹烧一盘黄颡鱼。 黄颡鱼是其学名,为鲿科,黄颡鱼属鱼类。它的外号不少,各地叫法不同,黄角丁,黄骨鱼,黄沙古,黄辣丁,刺疙疤鱼,刺黄股、硬角、江颡、郎丝、牛尾子、齐口头、角角鱼、嘎呀子等,都是黄颡鱼的别称。这种鱼的养殖范围很广,在中国长江、珠江、黑龙江流域的江河、与长江相通的湖泊等水域中皆有分布,均能形成自然种群,我们寻常最为多见的是瓦氏黄颡鱼,亦是中国江河流域水体中重要的野生经济型鱼类。 老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湖北多水,沟河湖汉数量不在少数,气候件条也极适宜于黄颡鱼的养殖,现今,各地尤其是江汉平原的池塘,家养黄颡鱼也较普遍,武汉各个集贸市场的卖鱼摊前,终年都会有色泽黄灰的黄颡鱼出售。所以,在我们湖北地区,无论是上餐馆吃席,还是居家人家的餐桌,百姓吃黄颡鱼菜式稀松平常,不足为奇。 从古到今,黄颡鱼独特的肉质与鲜美的口感,很受荆楚百姓的喜欢。当然,老百姓们喜食黄颡鱼,还有一番道理:黄颡鱼不仅有上佳的口感,且鱼刺不多,价格不贵,性价比较高,还在于它有较好的药用价埴。《本草纲目》记载,黄颡鱼“煮食消水肿,利小便。”姚可成在《食物本草》中说:黄颡鱼“主益脾胃和五脏,发小儿痘疹。”从药性上看,黄颡鱼性味:甘、平,微毒。功用在于利小便,消水肿,祛风、醒酒。黄颡鱼食疗兼备,口感鲜嫩,营养丰富,且得来不费太大功夫,不被寻常百姓喜欢才没道理。 所以,满足记者朋友的要求对我不算难事。在武汉,我熟悉的做本帮鱼菜的餐馆,几乎都有“红烧黄颡鱼”飨客。至于是哪家餐馆做“红烧黄颡鱼”最具武汉味道?这倒让我有点犯难,实话实说,在武汉以鱼菜为主打的餐馆,各家做的“红烧黄颡鱼”有各家不同的特色,在这些以鱼菜为主打的餐馆之间,很难评判到底谁家“红烧黄颡鱼”排为第一,谁家排在第二。 考量再三,我带记者朋友去武汉著名美食一条街、汉口万松园雪松路上有32年历史的老店——“夏氏砂锅”品尝“红烧黄颡鱼”。 不用讳言,我之所以领南方记者朋友来“夏氏砂锅”吃“红烧黄颡鱼”,除了这家店子的“红烧黄颡鱼”味道确实地道外,也包含有我个人的喜好因素。 “夏氏砂锅”创建于1984年,是间没动窝地开业了30多年的老店,老板夏家胜与我有亦师生亦朋友之谊,他是个深谙武汉饮食风俗人情的“老汉口”,对武汉的传统饮食味道研究很深,对环保、散热慢,保持食材本真味道性能优良的砂锅器皿情有独钟,因之在这家餐馆,但凡以本帮菜烹饪技术烹制的各种鸡、鸭、鱼、肉菜式,有的是以砂锅当盛器装盘,有的干脆就以砂锅当炊具烹饪。不同的菜式用不同材质、不同色彩的砂锅一盛了之,故起店名为“夏氏砂锅”,这样一来,这家餐馆的经营定位和菜式的出品定位,立刻与雪松路上招牌林立的各个餐馆酒楼形成了鲜明的差异化错位。“夏氏砂锅”的“红烧黄颡鱼”不仅一以贯之地继承了武汉传统的“咸鲜微辣,原汗原味”饮食味型,而且盛器用的是白瓷砂锅,到了寒冷季节,黄颡鱼菜上桌时,还配上酒精炉,微火,始终让菜式保持在摄氏55度左右,如此这般,就非常符合了武汉本地的传统饮食习俗:一热三鲜。 我们一行在“夏氏砂锅”坐定,等菜上桌。待“砂锅红烧黄颡鱼”上来,我一看成色,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没给我推荐的“夏氏砂锅”丢分:月白色的砂锅里,齐齐地码着七八条长约12厘米左右的黄颡鱼,鱼身呈灰黄色,黄里透灰,灰中有黄,周身油汪汪的,条条精神,鱼肉不散不缺;“砂锅红烧黄颡鱼”冒着袅袅白气,鱼肉的鲜味,夹杂着青辣椒和料酒、豆瓣酱料的香气,扑鼻而来。鱼汁呈酱色,油亮亮的,在射灯照射之下,菜式透出一抹勾人食欲的暖色。伸箸搛起一条鱼,在空中抖动,鱼身随着筷子抖动的节奏而上下颤动,鱼肉却不散架。用筷子把鱼头折断,搛起鱼头及鱼两角吮吮,酱油和豆瓣酱、料酒、葱、姜的综合味道已炖透至鱼头、鱼角里面。我知道,黄颡鱼的两根有点刺人的鱼角最难烧透入味,一旦鱼角烧透入味,鱼肉能够透味便不在话下。搛一块鱼肉,慢慢吮着,觉得鱼肉鲜嫩,微有甜味,闻不到半点土腥气味。再用筷尖蘸着鱼汁品尝,酱香浓郁,汁味醇厚。这一盘“砂锅红烧黄颡鱼”吃起来,真是口留余香,回味悠长。 我观察到记者朋友连吃了两条黄颡鱼,而且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便明知故问地问他:“伙计,今天吃的‘红烧黄颡鱼’味道么样啊?” 记者朋友连连点头说:“好极了,这正是我小时候吃到的‘红烧黄颡鱼’味道。大概有二三十年了吧,我就没吃到过这么好的‘红烧黄颡鱼’了……” 用过晚餐,我们一行从“夏氏砂锅”步出店门,看见在深秋的斜雨寒风中,门口有百十号人安心静气地坐在店门口的塑料凳子上,听着进餐的叫号声,坐等台位的场面颇为壮观,气氛一派祥和。记者朋友感慨地对我说:“现在都说餐饮不好做,‘夏氏砂锅’生意却如此爆棚,看来,确实有其成功之道啊!” 我深以为然,连连点头不迭。 (以上内容选自公号“色香味商情”,获授权) Continue reading

  • 面窝的江湖

    文/ 付裕 嗅觉和味觉大概是特别奇妙的“观看”方式,它们的记忆功能强于其他感官,总能轻易唤起人的潜意识回忆。 就比如,偶尔早晨路过一些老巷弄,不知道从哪儿的过早摊子飘来一股面窝的油炸酥香,童年的记忆一下子就复苏了…… 小时候街头巷尾有不少油锅摊子,老远听到油炸的“滋滋”声就蛮欠(馋)不过。那时的面窝5角一个,不像现在放在塑料袋里,竹签子一串,拿着边吃边走才是老武汉人心照不宣的标准吃法。 苕(红薯)面窝和藕面窝是心头爱,放学了搞一个当零食吃,吃得满嘴油光还嫌不够过瘾。 长大后,曾经叱咤过早摊的面窝渐渐消失不见,司空见惯的面窝躺进了武汉非遗美食列表里。不是经常去老街巷溜达的话,一年到头恐怕也遇不到几次油锅摊子。 如今,仅剩不多的面窝摊零散分布在城市角落,分为新旧两派,一派延续着传统面窝的制法,几十年如一日没变过,一派在面窝里加上榴莲、香菜、鲍鱼等各种新奇食材,简直把面窝炸出花来。 在卷得风起云涌的武汉过早中,面窝一直稳居黄金配角的地位。“几个面窝当过早,一碗米酒赏芳晨”,说的就是江城百姓再寻常不过的过早场景。 武汉人过早,讲究干湿搭配,就一口面窝,嗦口面,人立马虚浮了。 或者把汤面换成清酒蛋酒,多吃几个面窝,也是另种更原始的吃法。听老人讲,解放前面窝不仅充当过早的功能,干重活的码头工人中午吃上4、5个面窝,差不多顶上一餐午饭。 光绪年间,汉正街集家嘴附近卖烧饼的昌智仁把碎米和黄豆一起磨成浆,又找了个铁匠打了一把边凹中凸的铁瓢,把米浆倒入铁瓢放到油锅一炸,边厚中薄的米饼脱瓢而去,在油锅中泛起浪花,就成了后来流传百余年的面窝。 后来20世纪40年代,户部巷的谢荣德改用优质大米和五里界界豆,不用菜油用麻油,把米和界豆的比例按7:3配好,加上葱花、姜末、芝麻调成米浆,吃起来比别家都要焦黄酥脆。就此,谢荣德算是把「老武汉面窝」的标准正式推广开了。 后来的金包银面窝(面窝包糍粑)、鸡蛋面窝之类的花式面窝,都是在「老武汉面窝」的基础上升级而成。 一百多年来,几经洗牌的面窝摊越来越少见,想遇到童年印象中原滋原味的面窝,全凭运气。 想起过早摊上武汉老杆告诉我,判断一个面窝好不好吃,其实还是看面窝的外壳整体是否有酥感,四周是否松软,中间的米浆是否焦脆。只有酥、软、脆三种口感兼具,才算是正宗的老武汉面窝。 有时觉得武汉人最爱的面窝就和武汉人的性格一样,该硬的地方利落松脆,该软的地方其实也很酥软。 前几天路过兰陵村,看到一阿姨守着油锅摊子坐在巷口,立马停住了脚步,如今像这样还在炸藕面窝和苕面窝的非流动摊子,恐怕全武汉也没剩几家了。 我买了小时候的最爱,一个藕面窝和一个苕面窝。藕丝切得很细,一点辣和咸味入到藕丝里头,嚼起来酥脆可口。苕面窝也是小时候的味道,外焦里软,刚咬一口红薯的香甜就钻进了心里。 阿姨一手叼烟,一手翻着锅里的藕面窝,不时抬头招呼着来往的街坊,说话举止之间,颇有几分江湖中武汉女人的狠气。 她已经在兰陵村巷口卖了三十几年面窝,每天4点半起床一直忙活到中午,附近开开关关的店铺,来来往往的街坊,没人比她更清楚。 阿姨的摊子虽小,传统面窝、小面窝、糍粑,要啥有啥,过段时间暖和了她还会炸上油香,一直卖到伢们放学再收摊。 她说,现在做面窝的成本比以前上涨了不少,但面窝的价格却多年没变,再加上为了保证质量要每天换油,其实也挣不到什么钱,所以现在没什么人愿意卖面窝了。 确实,像她这样经典面窝依然1.5元一个,苕(藕)面窝2.5元一个,糯米鸡2块钱一个的面窝摊,已经很少见了。 我问阿姨,nia做面窝的秘诀是什么呢? 阿姨笑着抬了下握着铁瓢的手臂,“这不能说吧?反正都说好七就行了。” 除了阿姨的摊子外,兰陵路上的顶好牛肉面、民生甜食馆和烧麦店门口,都有固定的面窝摊,再加上不时出没在大智路公交车站附近的流动摊,附近一带算是老汉口卖面窝最集中的地方之一。 大概放眼武汉也是如此,几乎只在老城区、生活气息浓郁的地方,才会依稀见到几家正在消失中的传统面窝摊。 我们寻访武汉老面窝摊的天花板熊阿姨面窝时,才知道熊阿姨三年前在疫情中去世,后来客人慕名前去,发现是熊阿姨的老伴和儿子在接手摊子,不住惋惜再也吃不到从前的味道了。 如今熊阿姨的摊子只剩下一个空落落的招牌,附近街坊告诉我们,熊师傅的老伴病了,今年起面窝摊就没人做了。 老话说,武汉人喜欢吃尖板眼,样样尝鲜。这话放在武汉面窝江湖也一样受用。 后湖的尹记牛肉热干面门口,有个话少木讷的师傅卖了三年面窝,只有附近的熟客和慕名而来的客人才知道,摊子有个隐藏菜品——鸡蛋面窝。 米浆倒进铁瓢里,再打个鸡蛋放在边上,白花花的浪花立马沸腾起来,翻来覆去一炸,外焦里嫩的鸡蛋面窝就做好了。 一口气炫了两个,松软扎实的米香包裹着鸡蛋的香味,口感的层次丰富了不少,难怪不做宣传人家也会老远跑来吃。 我问师傅为啥有的面窝中间的窟窿这么大?看起来像甜甜圈。 师傅说,技术好的面窝师傅都会把面窝炸成「框框」给老人吃,老人吃不动中间焦脆的部分,就喜欢旁边松软的部分。但年轻人通常相反,就喜欢吃中间脆脆的味道。 之前都不知道,原来定制化服务早已体现到面窝的制作细节上了。 如果说鸡蛋面窝只是武汉新派面窝的入门级,光看菜单的话,吴记大面窝恐怕一开始就把武汉花式面窝炫到了天花板。 在这里,鸡蛋面窝和香菜面窝再平常不过了,鲍鱼面窝、香菜牛肉面窝、虾滑面窝、泡椒鸡胗面窝……按肉、蔬菜、水果和海鲜分成了近20种品类。乍一看,令人瞠目结舌的品类,价格不菲,噱头十足。 听吴老板推荐点了榴莲面窝、香蕉面窝和香菜面窝,面窝里面全是面包一样的蜂窝状,饱满丰厚的米香包裹着用材扎实的原材料,一口咬下去,有种中西合璧的感觉,形态像是贝果,又有种吃中式煎饼的肥厚饱满。 吴老板很有经营头脑,就像他说的,年轻人缺的不是钱,而是花钱为产品买单的理由。 秉着「万物皆可炸面窝」的理念,从最开始的南瓜面窝,到把老婆爱吃的榴莲和讨厌的香菜加进面窝,一直到现在的鲍鱼面窝和以后的小龙虾面窝,吴老板把所有能想到且能用上的食材融进了面窝里,造出了不少「尖板眼面窝」。 网上老有喷子怼他,也有人觉得面窝本应是简单质朴的小吃,看不惯炸出花的吴式面窝。 但吴老板对这些言论不屑一顾,在他看来,唯一重要的是,他能在保留老味道的基础上,搞出武汉人排队买单的尖板眼,那就够了。 小时候,不知道面窝是武汉(包括湖北)独有的小吃,以为全国人过早都吃面窝。 长大离开家才知道,离开武汉,没有「过早」一说,面窝也悄无声息地正在退出历史舞台。 偶尔路过这些老式的面窝摊,或者网上刷到新出的花式面窝,看到武汉面窝江湖里还有人在,也便觉得一丝慰藉。 兰陵村面窝 地址:江岸区兰陵路兰陵村门口 时间:清早六七点到中午一两点 尹记牛肉热干面面窝 地址:跃进家园A区 时间:清早六七点到上午十点左右 吴记大面窝 地址:青山区建设二路辽宁街陈老三烤羊排 Continue re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