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意栖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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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树也渴望和平
作者:严春芳 一棵树也渴望和平 如果森林能遮挡战机的视线 让炸弹投向山谷河流 如果树木能阻止坦克的履带 让战火烧向空旷的原野 一棵树也渴望和平 渴望没有流血的水分 渴望没有硝烟的阳光 渴望没有烧焦的土地 如果战争强加头上 每一棵树都能挺身而出 2022.3.12植树节 遇见黄河 我遇见的黄河 是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 她告诉我人生没有笔直的路 我遇见的黄河 水与泥沙俱下 她告诉我世上没有纯净的生活 我遇见的黄河 日夜奔腾不息 她告诉我唯有奋斗才有成就 我遇见的黄河 自西向东奔向大海 她告诉我朝着目标 坚定执着 2022.5.21于齐河 夜莺 我是一只夜莺 小小的夜莺 没有巢臼的庇荫 没有生生世世的爱情 困了,找根树枝做 栖卧的床铺 醒了,在夜色中 睁大明亮的眼睛 振动黄昏的翅膀 穿越夜空的寂静 捕捉害人的蚊虫 履行神圣的使命 我是一只夜鹰 小小的夜鹰 没有鹦鹉学舌的机灵 没有孔雀开屏的鲜亮 没有大鹏翱翔的本领 我是一只夜莺 一只小小的夜莺 听听我 刺破黑夜的鸣叫声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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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归
高兴 听惯了时钟麻木的嘀嗒声响新年午夜的钟声仍会令我思绪激荡…… 我想到,在浩瀚的宇宙里地球带我又绕太阳一圈我想到太阳还是那么温暖尽管又有一些氢能失散。我盘算着十圈,二十圈,还是三十圈还能经历几多春暖冬寒? 增了一岁,又老了一些?也不尽然。我更会思考心胸更宽昏聩的目光里多了柔情,感情常泛着漪涟。 我已经淡忘了困难时期对食物的渴望却记得妈妈将最后一勺饭放到我碗里时慈爱的双眼。困苦和懊丧也似乎远去因为我记得即使那时草木仍繁茂,空气仍新鲜。 还记得那个年代的话题?“人为什么活着?”这句话不曾困扰过我和你?我有过思考,有过疑虑,但我很快就回答了我自己难道无数活过又消失的先人他们可曾因“为什么活着”困惑不已? 看我们的来路,看我们的归途,难道我们不庆幸,不珍惜?我们活过,我们还活着我们在见证这个世界难道我们不应活得更像自己? 新年的钟声已经敲过我悸动的心又渐渐平缓。我知道地球,我们的母亲对这钟声兴致索然甚至已经记不起自己围绕着太阳转了多少圈。太阳的风帆则沿着无际的银河驶向宇宙间无人知晓的一端。 我,在地球上一个小小的角落里看着潮涨潮落春去秋还,享受着我的人生轨迹-宇宙里几乎分辩不出的两点。 2022年元旦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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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朱庆和《小镇上的外乡人》
小镇上的外乡人 朱庆和 我买了一份当天的晚报卖报纸的老头认出我是外乡人的确,我只是偶然路过这个小镇夜晚降临,我就在小镇上走一走这是我的习惯,每到一个地方我总要熟悉那里的街道我想起妻子和孩子在家乡或许已经入睡,或许还在灯前我想起他们就摇摇头如果我就在这南方小镇住下来该有多好,就这样住下来没有我认识的人安静地过一辈子,这该有多好可是一个姑娘身着白色婚纱突然站到了我面前她邀请我做她的新郎“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小镇。”她一边说一边挽着我的手来到一条热闹的街上两旁的人家都张灯结彩就这样我们步入婚礼的殿堂“可是我不是。”“没关系,戴上这朵花你就是新郎。”就这样我戴着大红绸花与漂亮的姑娘结拜成亲我看见妻子和孩子还有家乡的许多亲人在酒席间举杯庆祝我的婚礼好事的客人们让新郎新娘做一些小游戏我没有太多的兴趣,可新娘很乐意看她一脸幸福的模样还不时附在我耳边跟我讲:“今晚我就为你生个儿子,明天我们就儿孙满堂。” 赏析 文/ 于贵锋 《小镇上的外乡人》一诗,讲了一个没有结尾的故事。这故事让我想起某篇外国小说的情节:一个男人离开自己的家庭,躲在同一个地方,每天观察着他妻子的生活,多年以后,像当时悄无声息离开又悄无声息回来了,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本诗的故事有点与此类似,但又不尽相同。整体而言,本诗中的故事是在“想”中发生的,处于一种模拟、推演状况。“我”经常外出,离开家,偶然路过某个小镇时,在想妻子和孩子的同时,会不由想着就此在小镇住下来,“没有我认识的人/安静地过一辈子”。“家”、“妻子和孩子”、“想”(依恋),这就是原有的生活,是“乡”的具体化;在别处住下来,住一辈子,不想被任何人认识(打扰),想“安静”,这就是离开原有的生活,是“离乡”,是“外乡”、“异乡”。对于自己想久居的“小镇”和那些陌生人,“我”就是“外乡人”“异乡人”。 而就在“我”这样“想”时,“一个姑娘”以“我喜欢这个小镇”为由,拉我和她结婚,举行婚礼;而“我的”“妻子和孩子/还有家乡的许多亲人在酒席间/举杯庆祝”;而新娘,给我“儿孙满堂”的“幸福”许诺——由此,生活似乎又要进入到原有的模式。 故事到此结束,所“想”,和“想”以后的“结果”,如同自问自答,同时出现了,让想要“离乡”永远处于一种“不会发生”但又确实一直在发生的状况。这很奇妙,就像“可是一个姑娘身着白色婚纱/突然站到了我面前”这行诗一样奇妙,明明是“想象”中的事但就是那么清晰、确切,跟真的一样,想什么什么就出现了——这分明是一种只有童话、神话才有的“法力”,但确实感觉是诗人朱庆和独有的笔法。而“没关系,戴上这朵花你就是新郎”,语言的这种赋能方式,出于生活,如同口语,又饱含情绪,在精准地切近生存,像一个真诚的“异数”,但又没有出离惯有的思维方式——“新郎”,就如此被确定、确认,直接了当。 更奇妙的是,这种“头脑中发生的事”竟然有一种不容置疑的生活逻辑。普通人,小镇,“安静”的需求,对家的留恋,这些是如此的普通,没有人能逃避自己的生活,没有人能面对自己的生活,没有人不在自己的生活里。没有人可以成为“外乡人”“异乡人”,但人与人之间又互为“外乡人”“异乡人”,没有人不是“外乡人”“异乡人”。按照库切说的,或我对库切的延伸理解,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在“异乡人的国度”,我们都是“外乡人”“异乡人”。 我们一直处于这种“外乡”“异乡”状态,像这个“故事”,是那么轻柔,又如此坚固。它是虚的,但又甚至有超乎寓言的概括和隐喻能力。用故事、散文的方式,丰富与成就诗歌的表现力,朱庆和的诗歌,再次成为一个杰出的案例。而故事所包含的结构与关系,让意义的呈现又是那么出乎自然。 (来源:公号“遇见好诗歌”)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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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诗小辑
情人节,刊发一组情诗。以下诗作获授权选自公号飞地Enclave的专辑:《19首当代中文情诗丨为什么我爱……你?》 情诗小辑 作者: 张定浩 王寅 宋琳 池凌云 张曙光 江离 李章斌 路也 杜绿绿 西山张定浩 我们再度身陷陌生的山中,在漫长曲折的旅途过后,烈日下新升起的道路盘旋无尽,我已几乎丧失继续行走的勇气。 于是你转身,引领我回到上一个路口,重新在林荫中找寻少有人走过的石阶。重要的是决定去爱,这样才能看见。 但我们并不谈论爱,如同我们此刻并不谈论山,在山中,每个人的痛苦都不相等,每个人,都带着自身的重负。 当最后一级石阶自脚下退去,整座山忽然自眼前消失,而身后,巨大的城市浮现,像一个不可磨灭的老笑话。 很多人坐在无遮蔽的山顶等候天黑,好辨识远处的霓虹,但我们只耽于辨识彼此面容,辨识额头上各自难以消除的印记, 辨识无法帮助我们的天使,和不会将我们眷顾的星辰。随后就手拉手下山,走入由我们自己所形成的空间, 在那里,你把一个陌生的我自你的深处交付于我,而我也一样,在一个个永在的瞬间,我们一同辨识爱的过度,与匮乏。 幽暗中的人弹着吉他王寅 幽暗中的人弹着吉他吟唱的是红色的花朵也许是郊外摇曳的罂粟也许是另一种不知名的花 有松树的庭院,黎明时分落满松果,孔雀在花园里踱步一把黑伞 一顶帽子沉在水池底部 午夜的雪花从桥下涌起漫过头顶,升上星空它们从高处俯瞰城市就像格列柯一样 郊外开满了腥红的花朵幽暗中的人弹着吉他你摘下的珍珠耳环在桌面上来回滚动 它们互相撞击的声音微乎其微,就是罂粟摇曳地开放,就是有人再次拨响了幽暗的吉他 致可能的外星人宋琳 亿万年之间,群星诞生,群星死去。仰望星空的人在夜晚看见的 不过是感官的镜像,内心的诸多渴望之一。 夜凉如水,要有一扇窗,让未眠人 斜倚着沉浸在天体的气氛中。思念赋予她,心灵的无穷奥妙,赋予他勇气,静息等待。 要有一座桥,横越银河的汹涌,要有一夜,照亮别的漫漫长夜。亿万年之间,或许你终会听见 织女的杼机或牧牛郎的一声哀叹。 天上人间,最最遥远的距离 也许是两个人——从你到我。星星与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苍白的火 燃起我们身上陌生的恋情。 透过太平洋上空红色的云雾,今夜我在一条船上阅读星图。星光的崎岖路,灿烂而甜蜜,你快来吧,乘上飞碟向我飞来。 1999/9 蝴蝶池凌云 一只黄色的蝴蝶来到我窗口,一天之中唯一的亮色,把我带离暗淡与荒芜。我跟随这神秘的信使,想着失落的心的碎片。某种火焰,炫动的光以更加沉默而灵动的触角拉着我。 我浮过暗暗涌动的气流察看我们的躯体。我的双臂空如芦苇轻抚裸着的河岸。一朵不败之花跟随我们移动。我们通过它互相渗透,渐渐获得明天的酣睡。而我们体内秘密的装载之物带着我们行走。 2019.10.5 逃避张曙光 你纯洁的目光使我颤栗当世界抛弃了我在明亮而宁静的天空后面我寻觅到另外一种意义 书页在微风中翻动石头发出轻柔的低语走进你灵魂的窗子我感到超越了一切生存,死亡,和黑暗的恐惧 1983 沙滩上的光芒江离 春日的沙滩上,一片交织的光芒在流动有时它也流动在屋顶高过屋顶的树叶,和你醒来的某个早晨 那是因为,在我们内心也有一片光芒:一种平静的愉悦,像轻语呢喃着:这么多,这么少这么少,又这么多 像一阵风,吹拂过簇拥、繁茂的植物园——但愿我们也是其中的一种并带着爱意一直生活下去 这使我们接近于那片闪烁的沙粒,以及沙粒中安息的众神 2011.4.20 波士顿的雪李章斌 两年前在波士顿一条小街上,某栋小楼的窗边看着窗外白茫茫下着的大雪仿佛这场雪已经下了一辈子,只是此刻才让我发觉它在那里下着,一直未停我心中有一种温柔在融化,时间仿佛流星一般倏尔飞逝又瞬刻停止那一夜我吃饱了你做的,并不美味的晚餐甜美地睡去寒冷冻结于窗外,仅在室内留下温暖供你我围抱我们在雪地并排走着,并未牵手只留下两排脚印,却感觉这白色世界里仅你我存在,仅你我走过我感激这场大雪和这个世界,直到那一刻我才欣然接受我已然领有的,并且知道那就是幸福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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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英诗二首
李晖 译 威廉·华兹华斯◎写在初春的诗行 半躺在小树林中,听见一千种混杂的音符,惬意间,愉悦之想自心头引来悲哀的思绪。 大自然将贯穿我体内的人类灵魂与她美丽的创造相连;一想到人类对人类的所为我的心便深感悲痛。 穿过樱草丛,绿色树阴里,长春花蜿蜒着它的花冠;我相信,每一朵花都享受它呼吸的空气。 鸟儿在周围跳跃嬉戏,它们的思想我无法猜度:但它们最微小的举动也似是一阵快乐的颤栗。 萌芽的细枝展开它们的扇子,去捕捉那活泼的微风;而我,不禁发自内心地认为那当中自有欢娱。 假如这信仰是上天所赐,假如这是大自然的神圣安排,是否我就不再有理由哀叹人类对人类的所为? Lines Written In Early Spring By William Wordsworth I heard a thousand blended notes,While in a grove I sate reclined,In that sweet mood when pleasant thoughtsBring sad thoughts to the mind. To her fair works did Nature linkThe human soul that through me ran;And much it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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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在枝头的口罩:首个确诊新冠病例周年
Lolita: 記得周媛嗎? 十多年前, 四川地震時, 她在香檳衛斯理教堂舉辦了一場義唱會。他們後來搬到波士頓, 先生在MIT 教書,她在那里組了兒童合唱團。她剛寄給我一首短詩, 詩中提到 “是誰把口罩掛在樹枝” ,靈感來自我女兒康玲縫製的口罩。 2020.12.1纪念 周媛 一分一秒 从手心渗出四季的交响乐巴赫 小提琴 玫瑰番茄 绿瓦罐 白糖雪盖住落叶一脚跑过 溅起十二组大小二度 谁把口罩挂在枝头新英格兰北部深处有五只 企图解释的眼睛和三双 带助听器的耳朵山路绕过啤酒瓶坐标一言不发却被悄悄期待回答 康玲的口罩带给我和家人很多温暖和鼓舞。凭着那些纪念和期待,愿大家都健健康康迎回春暖花开。 12/1 marked a year since the first documented confirmed COVID-19 case. I drew a little “poem” to recall some unforgettable moments, things, and people. — Yuan 当地媒体对康玲口罩创意项目的报道:Trees of gratitude: Community art project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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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曼司永远不会下班
编注:今天这一组诗作的初稿刊于作者的公号,本刊发表的是经诗人修订并授权的最新版本。 李晖 ◎护城河一只大鸟松松松拍动翅膀斜飞过彼岸去了我没有翅膀两条岸互为彼岸 夜游船撑满一天的行程载着七色的客人返回它的乌托邦罗曼司永远不会下班 杨柳岸秋风袅袅稀落的虫鸣为季节标点不息的十字波浪格式化着光阴的故事 ◎旋风凭空而起一支圆舞一个空气酒涡欢快地逆时针绕过一个老男人的脚跟绕过门岗新鲜地来到大街上迎面撞上一辆缓行大巴就消逝于普通的空气了 ◎想象中完成了一次海水浴突然很渴望夏天影子散发一股焦糊味热得不想跟人靠近躲进一个岛上脸朝下扑进海水里,把水打碎,把大海打碎把……打碎…… 牙齿在阳光下发亮阴影缩在鼻孔里而眼睛闭着身体被烤成咖啡色往咖啡里加糖加牛奶,加力比多引诱岸边的几只水鸟 ◎我有一首诗我一直没写出来这诗充满了音节笔画颜色温度但没任何确凿的字和词语它既悲伤又喜悦既单纯又复杂既具体又抽象既真实又虚拟既有关于你,又与你无关!可是亲爱的假如——你突然,再一次地,站到我面前以你独有的方式与我比一次身高在你的鼻尖 与我相触的刹那你便进入它所有的维度并开启更好的另外一首诗 ◎不题大雨。白昼提早落幕大公园空无一人浩大的雨声可视为寂静湖不等待被钓花不等待被赏椅子不等待落座的人我看荷叶上擎着的露珠不描绘它的形状 ◎谬论美,潜意识里是一种痛苦是的。我不是哲学家 银杏的叶子一阵阵飘落而下是安魂曲,还是什么呢 圆月或残月都是霜的知音啊 日本茶,绿绿地喝下去取着回春的愿望吧 我不会游泳,但总是梦见在大水里游泳,在天上任意地飞 我猜这是一种远古的记忆,出生之前的如此一想,竟觉得自己永生了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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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易丝·格丽克诗作中译五首
编注:分享新晋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格丽克几首诗作的译文。选择这个译本的原因:一,译者也是一位女性诗人,身份资格相契合;二,这是格丽克的诗歌较早被移译至中文的一批作品。 译文后附有译者评论、诗人英文作品网页链接以及诗人作品朗诵视频。 来源:飞地Enclave,视频来源:YouTube,图片来源:网络 露易丝·格丽克* 诗五首 周瓒 /译 *原译为“露易丝·格吕克” 经译者授权发布 变形记 1.夜死亡天使低飞向我父亲的床塌。只有我母亲看到了。她与父亲呆在这间屋里。 她曲身向他摸到他的手,他的额。她是如此惯于充当母亲此刻她轻轻抚摩他的身体就像她对其他孩子们的那样,开始时轻柔,接着便习惯了痛苦。 没有什么差别。就连肺上的斑点也一直在那里。 2.变形记父亲已忘了我在他垂死的兴奋中。如同一个就要没了吃喝的孩子,他对一切都不再在意。 我坐在他的床边生命围绕着我们如同许许多多的树桩。 有一回,片刻的最小瞬间,我想到他现在仍然活着;他就看着我像个瞎子瞪眼瞧着太阳,因为不管它能对他做什么一切都已完结。接着他那被映红的脸从这份契约上掉转开去。 3.为我的父亲作没有你我还会活下去就像我曾经学习没有母亲而生存。你认为我不记得那一切了吗?我已用了我全部的生命去牢记。 如今,那么多的寂寞之后,死再也吓不倒我,既不是你的死,也不是我的。那些词儿,最后时光,对我也再无威慑力。我知道热切之爱总会导致悲伤。 这一回,你的身体不能威胁我。时而,我的手从你脸上掠过,轻轻地,如一块掸尘布。还能有什么吓倒我,现在?我感到再也没有无法解释的寒冷。与你的面颊相比,我的手温暖并且充满了温柔。 高山 学生们望着我,满怀期待我给他们讲解,艺术的生命其实是一种无休止的劳作。他们的表情几乎没变;关于无休止的劳作他们需要知道得更多一点。所以我给他们讲述了西西弗斯的故事,他是如何被判罚将一块石头推上一座山,并清楚这一努力会毫无结果可他仍然无限期地重复它。我告诉他们这中间有一种快乐在艺术家的生命中,某种逃避裁决的快乐,而后我又讲到我自己也正秘密地推着一块石头,偷偷地把它推上一座山从它那陡峭的一面推上去。为什么我要对这些孩子们撒谎?他们并不在听,他们不会被蒙骗,他们的手指在木头桌面上轻轻叩击着一一于是我收回这个神话;我告诉他们这一切发生在地狱里,而艺术家说谎因为他为抵达所困扰,他感觉到了顶点就是他将永远栖居的地方,一个他的负担得到转换的地方:生命中的每一刻,我都站在这座山的山顶上。我两手空空。而那块石头却已增加了山的高度。 成人的悲伤 因为你够傻傻到只去爱一个地方,现在你无家可归,一个孤儿呆在一连串的庇护所里。你自己根本没有充分准备。在你眼前,两个人正在老去;我本应告诉你两起死亡即将到来。从未有双亲伴着一个孩子的爱一直活下去。当然,现在,已经太晚一一你掉进忠实的浪漫故事的陷阱。你坚持回去,依偎在两个忍受一切之后你几乎认不出的人身边。要是你曾解救过你自己就好了,如今那段时光已过:你会变得固执,可怜地对变化熟视无睹。现在你一无所有:对你,家是一块公墓。我见到你把脸挤靠在花岗岩纪念碑上一一你是苔藓,试图生长在那里。但你不会生长,你是不会让你自己抹煞一切的。(为E. V而作) 夏 记得我们最初快乐的日子,我们多么强壮,因激情而晕眩,成天躺着,然后整夜在那张狭窄的床上,睡在那里,吃在那里:是夏天,仿佛万物一下子全成熟了。而我们完全赤裸地躺着却多么热。时而风儿鼓荡,一棵柳树轻拂着窗户。 然而我们有几分迷失了,你没有感觉到吗?这张床就如同一只木筏;我感到我们正在漂流远离我们的本性,漂向一个我们将什么也发现不了的地方。首先是太阳,然后月亮,变成碎片,透过柳树映照下来。谁都能明白。 接着圆圈合拢。慢慢地夜晚变凉;柳树下垂的叶子变黄了,凋落了。在我们每个人之中开始了一种深深的孤立,尽管我们从来没有谈论过这一点,这遗憾的缺失。我们再次成了艺术家,我的丈夫。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这个旅程。 阿喀琉斯的凯旋 在普特洛克勒斯的故事中无人幸存,包括阿喀琉斯他近乎一位天神。普特洛克勒斯与他相似;他们穿同一副盔甲。 在这些友谊当中,总是一人服侍另一人,一人不及另一人:这种等级制总是显而易见,尽管传说不可信——它们的来源则是幸存者,那个被抛弃的人。 与这种损失相比燃烧着的希腊战船又是什么呢? 在他的帐篷里,阿喀琉斯为他的整个生命而悲伤可天神却看到 他是个已死的男人,是爱的那部分以及作为凡人的那部分的牺牲品。 收获最后一粒词语 ——介绍露易丝·格丽克 周瓒 /文 当露易丝·格丽克(Louis Glück, 1943 年—)获悉自己获得2003年的普利策奖,并将在未来的三年内担任美国桂冠诗人后,她说,在新的处境下,要做的第一件事乃是“克服获奖之后的惊讶感。”这位不爱出风头的诗人迄今共出版诗集9种,获得多项文学奖和诗歌奖,其中,《野鸢尾》(1992年)获普利策奖。她还出版过一本关于诗歌的随笔集《证言与理论: 诗歌随笔》(1994年)格丽克现居马萨诸塞州的坎布里奇,任教于威廉姆斯学院。1999 年她被选为美国诗人学院院长。2003年,她当选为耶鲁青年诗人丛书的新评委,任期到2007年止。 在早期的诗集《初生子》(1968年)中,露易丝·格丽克爱用第一人称,但富于变化,诗歌带有强烈的叛逆感和愤怒情绪。其音调曾经困扰了不少批评家,但格丽克能敏锐地控制语音,并以充满想象力的韵律的运用感染读者。在稍后的诗歌中,格丽克能够更好地把握诗歌中的声音,并且,在她的笔下,开始出现历史人物和神话人物,这种人称不同的观察法,使得她的诗歌更具想象力。在她荣获国家图书评论家奖的诗集《阿喀琉斯的凯旋》(1985年)中,她处理了古代神话、传说和《圣经》中的原型主题,并将这一思路延续到另一本诗集《亚拉腊》(1990年)之中,这本集子因为诗人在检验家庭和自我时所表现的诚挚感情而备受赞誉。 格丽克的诗歌常常处理女性问题,略显忧郁,却富有预见性。多以拒绝、失落、语言的孤立为表现主题,其作品带有虚构性的简朴特征,而在技艺上讲求精确。她的诗之所以吸引读者,一方面是因其语风直率,另一方面则是因其口语化和稚拙的品质。格丽克的大部分诗作都有这样一个叙述者,孤立于家庭,痛苦于遭遗弃的爱情,或对不得不付出生命而深感失望。正如美国著名的诗歌评论家海伦·文德勒所说,格丽克的诗总是邀请读者参与其中,要求我们“充实这个故事, 用虚构的人物代替我们自己,发明一个情节,让说话者能够对这个寓言作出解答。” 在格丽克看来,艺术家的先见之明表现在:他/她是这样一种人,通过创造艺术,绝望被转化为生存。艺术家为几乎不可能实现的目标而奋斗,但在格丽克的作品里,诗人总是能收获到最后一个词语,而诗歌瓦解了伴随现代世界的悲哀和绝望,激励着我们。总之,如同格丽克本人所言:“我渴望我一直希望得到的/我渴望另一首诗。” 附: 格丽克作品英文原文网页链接: https://www.poetryfoundation.org/poets/louise-gluck 诗人朗诵视频: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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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拉:哈维尔离卡夫卡不远
编注:分享马拉近期诗作八首,作品由作者提供并授权。 作者:马拉 哈维尔,你认识卡夫卡吗北京飞往巴黎的航班漫长如天幕从巴黎到柏林,再从柏林到布拉格我们站在了卡夫卡墓前。秋天的树还没有落光叶子。布拉格的早晨,忧郁阴冷伏尔塔瓦河与椅子吐着白气。墓园醒了,鸟儿在鸣叫休息日把我们拒之门外。我们将鲜花从铁门缝里扔向卡夫卡。——他收下了,紧皱眉头。哈维尔离他不远,如果足够安静他们能听见彼此惊栗的足音戏剧家挺了挺身子,抬起头来墓碑前的蜡烛跳动,鲜花静卧他看见自己的雕像在树林间走动拿着照片四处问:谁是哈维尔?有人把目光投向了自由欧洲电台。 悲泣的托尔斯泰如果下午没有人,乌云在山顶翻滚。我必须把书房的灯打开,照见笔筒里黑色的钢笔。我从不用它,笔芯没有一滴墨水,衣鱼在时间深处耐心地咬它。某年冬天,我回到湖北下陆火车站白雪覆盖着褐色的山岩,黑色的蒸汽火车像是从俄罗斯开过来;这个小站,比托尔斯泰遇到的最后一个小站,还要安静还要小,还要冷。黄皮肤的穷人,争抢着去捡火车漏下的温热的煤核。——这个小站,他生前必定去过。书房中间的地板上,因为想起了旧事托尔斯泰放声悲泣。他看着我,像是看着俄罗斯未来的良心。一本诗集送来亮光,托尔斯泰在汉字中哀求了两百年:请让我回去,俄罗斯,这里不是我的祖国。 无法因为痛苦而尖叫当我读完一个诗人细致的一生,他葬在了威尼斯。那儿“哪儿都不是”玫瑰他不喜欢,不是因为刺玫瑰不应该有黑斑,即使它将要枯萎。用喜不喜欢来表达对诗人的敬意,那不合适自由感来自冬天寒夜的冷空气。大理石少女雕像带有丝绸的柔润,像水奏响潺潺的乐声,河床永远是最忠实的听众。扬起的尘土落于草叶,教堂传来钟声没有谁需要被记住。笔和墨水在纸上留下痕迹,黑被铭刻。白不存在,无法朗读或背诵沉闷的鼻音从书房传到彼得堡,雪正落下,水又把回声带到了威尼斯。 惟有羊群未见过大海言语单调,冷峻,四周没有人,羊趴在山坡上。离它不远的地方是栅栏,牧羊人还在沉睡。离羊群五十公里的地方是大海,往海里走两百米,水下有珊瑚。羊群从来没有想象过大海,至于珊瑚它并不存在,只有可爱的青草。牧羊人把羊群赶向边界,它们会死去,带着未曾有过的哀鸣。牧羊人的儿子因此看到了大海,他喜欢珊瑚礁里彩色的鱼群。幸福,唯有大海知道。不是羊群。 猿猴研究当一个美国诗人说起猿猴和李白: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他是否真的理解这只猴子?我不认为。唐朝的猴子越过太平洋它不再是文学史上的那只,它变成花瓣从属于庞德的地铁意象学。五月或八月,长江两岸岩石峭立据说乘船的古人见过猿猴和石块一起滚落江中猿声一声又一声,哀鸣震动江水。总还有人记得乐府的唱词: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都过去了。长江的急流,如今已经枯萎只有猿声还在古诗中嘶喊。我们的李白,在这首诗中不是一个浪漫主义者,他是个现实主义诗人,他不需要考虑意象问题。 远方之雪北京下雪了。同样下雪了的还有呼伦贝尔和河北保定。朋友们都在看雪,从枯黄的草原到满洲里的界碑,故宫到景山。有人说:雪一落下,北京就变成了北平而故宫回到了紫禁城。满洲里的雪覆盖了铁轨,火车还在开往俄罗斯。他们也在下雪。额尔古纳河不宽,冰封住了河水整个亚欧大陆在河底呜咽。戴黑色礼帽的人在景山远眺,红墙还在,雪还在,鸟鹊至于不见。保定府的总督总爱在雪后出城那是在清朝。皇帝坐在龙椅上打盹,他不爱笑,无法理解哭有何深意。北方的雪已经停下,凌晨三点的钟声响起伟大的国家,失去了值得思恋的人。 山西之雪最后一次见到雪,是在山西太原。冬日正深,阳光照在雪上露出金色的暖意。太原的朋友们,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跨过猪头巷去喝酒。杨遥喝得腼腆,全然不似在雁门关,手指则恰恰相反。长城上的积雪已被扫掉,城墙坚固,灰色的立面发出低暗的嘶叫,城墙之下,辽国的十万大军早已疲惫不堪。远方的雪,将开阔的苍茫送过来它委托群山将我遗忘。群山之间,偶尔涂出的灰黑,如果不是朽木,想必就是作为信使的巉岩。去雁门关的途中,雪凇制造了幻境车没有减速,谁都没有在天堂滞留的福份,雪愿意把时间分给后来的人。站在长城的高处,古今之叹在所难免人迹罕至的冬天,山脚的店面都已停业,为了一顿称心的午饭,杨遥带着我们匆匆离开了雁门关。 无题孤立的树木,影子蹒跚斧头咬牙切齿。它在用力持斧头的人也在用力。拖拉机在用力,汽油也是。办公桌前的姑娘脱掉鞋子她的脚踝比耻骨更性感,歌剧院还有空位午夜在用力。黎明在用力,美元在用力:船从海上开往云端,飞机在用力。木头变成灰烬,矿石里炼出黄金火用尽了全部力气。 Continue read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