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踪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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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成都,想起白夜酒吧
文/ 小满 快要去成都了,想起翟永明和她的白夜酒吧。 2023年的5月8号,是“白夜”25周年纪念日。 1998年,诗人翟永明路过玉林西路看见一张招租广告,“便想做一件不用上班、又能养活自己的事”。于是,她和友人何多苓、戴红创立了独立文化品牌——“白夜”。 多年来,“白夜”从一个六十多平的小酒吧,逐渐发展成一个综合文艺空间。 据说白夜25周年庆祝,有一些白夜开业第一天就去的诗人、艺术家,也去店里祝贺。何多苓老师到场,他身手敏捷,像一个年轻人。有一桌年轻人,看上去都是何老师的学生,何老师过来敬酒、合影,没多久,那一桌人就走了。 他们喝得很少,非常礼貌,这是2023年。 而在1998年,艺术家、诗人不是这样喝酒的,从来不喝酒但是又经常参加聚会的洁尘回忆,她见过太多人喝醉酒之后的样子——在90年代的玉林街头,像她这样清醒的作家可能不多。 小酒馆和白夜能够坚持,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唐蕾和翟永明这两个主理人。 唐蕾在朋友圈留言向翟永明表示祝贺,她的话非常精准地形容了她们身上的特质:“25年前的我们已经不年轻,现在我们也没老。” 1998年,小酒馆一周年,而白夜还在筹备中,唐蕾和翟永明合影。 我注视着那张合影,久久。 替我多年前写的那篇文字——翟永明,像极了弗里达。 那张照片很多年了,那真是成都的一个迷人时刻,一种新的觉醒和力量。 25年前,她们获得了人最重要的品质,独立和自由,这种发现让她们“成熟”,也让她们勇敢。 而在今天,很多人都和时代的浪潮一样退去,而她们的内心却没有变化,她们比一些青年更“年轻”。 「白夜」酒吧,诗人翟永明经营了23年。 酒吧叫「白夜」,取自陀思妥耶夫斯基同名小说《白夜》。翟永明在 1998 年创办了它,起初是希望辞了职的自己依靠它能有尊严地去写作。 20年的岁月更迭,白夜已成为成都的文艺地标。 曾经的美丽「小翟」变成了通透的「翟姐」。 她与白夜相互依傍的故事似乎告诉人们写作者的另一种可能性。尤其是在城市蜕变的进程中,如何于坚硬的现实里捕捉诗意,如何让庸常的人生拥有浪漫和美好。 而2022年7月3日晚,成都窄巷子 32号,有14年历史的「白夜•宽窄店」迎来了闭店前的最后一夜。 成都文化圈对这个文化地标发起了一次集体告别,全场满座。 自疫情以来,这里还是第一次这么热闹。 这晚,建筑师刘家琨喝起了酒,艺术家何多苓重逢了几十年未见的老友,翟永明被粉丝拉着合了很多次影。 告别的氛国平和,又带着一些肃穆。 这个翟永明亲手打造的成都文化地标沦陷了,一度成为媒体关注的焦点。 幸而「白夜」并没有消失,玉林路上的老白夜和位于芳华街的白夜花神诗空间,在成都的老社区重新启动。不过,翟永明也在面对新的烦恼:市场能否容下「白夜」?谁会愿意承担诗歌与梦想的成本? 前一年,白夜品牌诞生的24周年生日,翟永明和她的白夜推出了以何多苓“俄罗斯森林”系列画作为题材的限量定制款独立装瓶威士忌。 作为系列首款,他们选择了对品牌有着启迪意义的陀翁登上了酒标,也即“俄罗斯森林”组画中的《黄金时代·陀思妥耶夫斯基》。 这批限量版的纪念威士忌一推出,便得到了相当热烈的反响,不但以极快的速度全部售罄,在过去的一年中,关于“什么时候会推出下一款”、“最终会将‘俄罗斯森林’系列全部出完吗”,更不断地收到朋友们好奇的探问。 2023年,白夜25周年纪念日,「俄罗斯森林」系列独立装瓶威士忌第二弹——《俄罗斯森林(白银时代)阿赫玛托娃·忧伤》,与大家见面。 对喜爱俄国文学——尤其是俄国诗歌——的朋友来说,阿赫玛托娃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许多评论家将其与普希金并举,称其为“俄罗斯诗歌的月亮”,以与普希金“俄罗斯诗歌的太阳”的美誉相对应。而俄罗斯当代诗人叶夫图申科对她作如此描述:“她永远是诗歌的白夜。” 作为「白银时代」的代表人物,阿赫玛托娃的诗作带有着相当强烈的时代烙印。她的早期作品多以苦恋、忧愁、背叛、哀伤等为主题,被认为带有“室内抒情”的特点;而后期作品则少了情绪的抒发与挥洒,而多了对国家、民族命运的深刻的沉思。 这与她个人痛苦而坎坷的人生经历和她所处的动荡不安的年代有着十分直接的关系。 她的丈夫因政治案件死于非命,爱子流放古拉格群岛多年,而她自己也被打成反面的典型,多年不能发表作品,生活在痛苦与屈辱之中。 但纵是如此,阿赫玛托娃既没有选择对命运妥协,也没有用自戕这样惨烈的方式抗议命运的不公。 她背负起一切的苦难,将其化作了自身创作的源泉,最终成为了悲剧时代的记录者,也跻身了伟大诗人的殿堂。 《二十世纪俄罗斯文学》对阿赫玛托娃如此评价:她“不仅在诗歌方面,而且在伦理方面成了自己时代的一面旗帜。她接受并分担了俄罗斯悲剧的命运,没有向‘黑铁的时代’妥协,没有向道义上的压迫低头。” 出发成都已经倒计时。 我期待着喝一瓶阿赫玛托娃的忧伤, 期待着能在白夜遇见翟永明、何多苓, 最好,还能遇见阿来。 (选自“小满散文”,获授权)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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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旅德记事
文/ 樊枫 初来乍到 早上醒来,我真正意识到从昨天到今天这短短的二十几小时,已跨越了亚洲,来到欧洲,日行一万二千余公里,途经数十个国家。我将画具和作品放进我宽敞的艺术工作室,把日用品放进大衣柜,洗漱用具摆放在盥洗间里,那忙乎的劲头就像搬进新家那样兴奋。 约蓝塔给我送来了早餐,典型的西式面包、牛奶、鸡蛋。恰巧翻译杜瑾也到达,于是我们共同用早餐。席间我拿出清早起草好的新闻发言稿,请她过目以便翻译。可以说时间匆匆而逝,显得非常紧张和迫切。第一天我就开始感受到在国外生活紧迫的滋味。 杜瑾看着我的文稿。我抓紧时间烫着从箱子里取出的西装。 未等我把西装穿上、领带打好,门铃已被前来接我们的司机按响。 新闻发布会 新闻发布会场设在鲁尔下莱茵企业联合会。 德方之所以要我匆匆赶到,就是为了今天能按时召开新闻发布会。德国人做事极其认真严谨,没有非常特殊的情况,不会做时间改动。 平时在国内办展,当电视台的记者把摄像机镜头对着我时,多少有些表情不自在。今天要我在德国出席新闻发布会充当“主角”,是否要我这个“新闻人物”在洋人面前出“洋相”?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眼下我身在欧洲,也不得不从容“登堂”。 副市长玛格多芙斯基来了,她是一位能干而富有灵性和激情的女性。见面后非常激动,尽管今天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我的画室,今天就在德国的新闻发布会上。她今天身着一套深红色西服裙、外套一件同色的呢制长大衣,显得年轻漂亮、风姿绰约,并不失从政者的端庄成熟之美。作家池莉访德归来曾撰文《杜伊斯堡印象》中,把她描写得如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一般。 会议由鲁尔下莱茵联合会主席魏什德特先生主持、玛格多芙斯基副市长向记者介绍我的生平简介。他们居然把我和翻译“押”在当中而坐,真是弄得我受宠若惊。玛格多芙斯基挺有意思,她向我笑着眨眨眼,示意我不要太紧张。这样“眉来眼去”地挺有缘亲切感,从而使我放松了许多。 玛格多芙斯基很有口才和演说能力,她用一口流利而富有表演情感的德语,向记者介绍我的生活经历和艺术特点及艺术追求。 “请问您对杜伊斯堡的印象?”记者开始向我发起“进攻”。 “由于是夜间到达,车开得很快,我没有看清楚!我想三个月后我会把杜市看得一清二楚”。杜瑾马上把我的话翻译给德国《西部德国报》、《新鲁尔》、《莱茵时报》及杜伊斯堡电台的记者们听。 “请问您到德国来有何打算?” “我将在杜市当三个月的居民,我想将此感受溶进我的艺术作品里。” 记者又转向魏什德特:“您作为赞助担保人,您对樊枫先生的艺术有何看法?” 魏什德特答道:“我认为樊枫先生的作品有现代中国人的气息。赞助艺术,是为了建立我们的企业形象,当玛格多芙斯基女士向介绍我几位中国画家的资料时,我第一个就投了樊枫先生的票。” 这时,魏什德特从秘书手中取过一个钱包,对记者说道:“这个钱包不是空的,里面装有樊枫先生的生活费,还有一张三个月有效期的杜市通用交通月票,他可以去杜市的每一个角落。”天哪,德国人怎么可以这么干,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要我接受这个做工精美的钱包,里面还装有现金马克,竟然当众清点数目。怎么一点也不讲含蓄。弄得我好像初乍到就受人恩惠似的。那些记者马上意识到新闻发布会已进入高潮,连续不停地闪烁手中装备精良的相机。 接风宴 魏什德特大约五十岁左右,高大的身躯,白头发秃顶,留着整洁讲究的八字胡,一副派头十足的企业家形象,用玛格多芙斯基女士的话说:他是地道的资本家。也许他知道中国人有“吃文化”,特意安排会后请我吃饭,不搞“陪同团”式的就餐宴请,仅只带上他的秘书及我和翻译,来到一家西式餐厅。 中国各地流行西餐多半为俄式,而德国流行意大利式。一看那钩子款子的德国菜单,我纯粹两眼一抹黑,可以说是瞎着眼睛点菜。 出国前朋友告知,在德国人面前吃饭嘴里不能发出响声,我怎么偏偏点了一碗热汤,喝汤时不能用力吸,要顾及风度与形象。那姿势真像姑娘吃饭怕抹去唇边的口红,挺别扭。搞得我在北半球高纬度的“三九”天也大汗淋漓。席间,边要与魏什德特谈天说地,边要忙乎手中的刀叉。他看到我应接不暇的样子,而大笑不止。 席间,魏什德特对我说:“我去过二次中国,那次去上海搞大众汽车经济合作,我在上海住了一个多月,给我印象很深。我每天很早起来去外滩看老人打太极拳,我感到中国人很会生活,特别是中国的菜,味道美得让人难以想象。” “那么您对中国菜也感兴趣?”我反问道。“当然。只是我用筷子的水平就像你用刀叉的水平一样。”大家又哈哈大笑起来。 我对魏什德特说:“德国人对中国菜感兴趣,您可知中国人对德国的交响乐也有同感。在中国的音乐厅里,德国交响乐园的演奏常常使中国人也疯狂起来。如此说来,“食文化”和“乐文化“同属人类文化结晶,大家应有共同享用权,您以为?”魏什德特瞪着惊讶兴奋的大眼睛看着我,“当然,OK!OK!由我来安排此事。不过有个条件,你得给我的公司画张画,OK?” “OK!” 我当即应允。 架起生活的炉灶 走出餐厅,翻译杜瑾抓紧时间带我去解决生活的首要问题——超级市场购物。必须将刚领来的马克用于即将开始的生活。“阿尔的”(Aldi)是德国购物最便宜的超级自选市场,留德的学生及访问学者常在此光顾购物。平日在国内我很少去菜场和百货商店。今天面临这集二项为一体的“阿尔的”我也不得不穿梭于油、盐、酱、醋、茶的货架之中。 “阿尔的”的商品价格的确不贵,标价的数码与中国的菜价数码差不多。但一想到马克与人民币的比值,那就并不便宜了。杜瑾告诉我,在国外生活都是精打细算的,决不允许有半点奢侈和浪费。德国人的工资收入虽高,他们在用钱方面都很谨慎。更何况中国旅德的学者、留学生或打工仔,更应在消费方面提高戒备。因大多数在国外华人都有这种观念:节约每个铜板去创造旅游观光的机会,多看一个地方,多走一个国家,都能丰富和扩大自己的阅历和经历,同时也没忘记生活在国内的父老乡亲,家里人并不宽裕,能节约点钱寄回国补贴一下生活也在情理之中。 在“阿尔的”购物,无需要懂外语,只要看准什么商品往手推车放就行,反正出门结帐。它的货柜和商品标价很有意思:同类商品等级档次和质量差别有区分,高质量高价格的在上,低质量低价格的在下,让人一目了然,各取所需。比如说即将到达食品卫生要求贮藏期限的肉和蛋,或者说骨头比较多的肉和猪内脏,大小规格不统一的蛋类蔬菜瓜果,必定便宜而放在货柜的下方。超市中的蔬菜瓜果,买回家后无须清洗可直接切好下锅,因蔬菜都采取了无菌保鲜包装。购买蔬菜时因大小重量有异,只需将蔬菜放在电脑秤上将与蔬菜图案同类的按键按下,立即就跳出一张重量/价格帖签,贴上后到出口处结帐。 在这类超市购物实在是太方便,不用到处跑路,在一个超市我就推出一车日用品:猪肉、蔬菜、牛奶、鸡蛋,色拉油、酱油、糖、咖啡、面色、盐,外加香烟打火机、牙膏、肥皂、摩丝、手纸等。一下子就用掉二百多马克。下一步就到亚洲超市去购买米、面条、葱姜蒜虾米紫菜味精等。而且从前面一个店购买好的商品也可带进这一个超市,无须存放(可放在手推车中),每个超市的出口处都有本店商品的价格帖签识别器,没有人去搞鱼目混珠的偷窃行为。 杜瑾对我说:“下次得你自己来购物喽,我可没时间再陪你。”我的天哪,我到此地还不足十三个小时,她就把我扔下不管了。好像电视剧《北京人在纽约》王起明将他的朋友接到后稍许安排就甩手了,他朋友操了一声他妈,眼下,我能操谁的娘吗?谁叫我一个人来德国! 杜瑾的举动一下子让我真正会过神来而进入角色。在国外生活必须要有较强的独立生活能力,不能有半点依赖的想法。时间意味着人的进取和财富。人需要在实际的生活锤炼中寻找自己的能力和价值观念。在国外生活不光是要有优秀的专业水平,更需要具有水准的外交和较强的生活能力,只有能干才能获得幸福自在的空间。 晚上我不得不自己乖乖地回到Dreigiebelhaus做饭吃。我 开始架起我在德国的生活炉灶。 三墙屋主 “Dreigiebelhaus”意为“三墙屋”,何谓“三墙”,就是在房屋建筑的顶部有三个“凸”字造型的墙尖。位于莱茵河畔的各个城市都具有这样一种特色,那就是街头“文物”,马路边一堵不起眼的旧墙,杂草丛生,道出来历竟然是十三四世纪的,顿时让人肃然起敬。 据说很早以前罗马人就到莱菌河畔筑城,虽然如今罗马时代在德国的建筑已不多见,但中世纪以后的古老建筑至今尚保留着,这些建筑大都用于宗教。当你看到那些古朴斑驳的老屋老墙,一派庄重肃穆,灰暗的外壁不知是烟熏的还是历经沧桑的岁月印记,都会令你对漫长历史浮想联翩。 我作为三个月的“三墙屋主”,更需要对它的经历考察一番。踩着晨露,围绕这座古屋一圈审视,发现“三墙屋”占地面积并不大,大约在600平方米,共建有三层楼,砖墙木框结构。 房屋前面有一个一百平左右的小院落,院落中央栽着一棵树,树杆上也爬满了藤蔓,院落的地面是用石板铺设的。一楼作艺术沙龙酒吧、餐厅,二楼作为艺术家的工作室和卧室。三楼是洗衣、晾衣、烫衣工作间,同时也是管理工作人员的生活住房。 院子的大门口有块铜铸的牌子,上面记载着“三墙屋”的经历,建于16世纪初的1525年,距今已整整471年的历史了。我在青少年时代,就曾听说外国有这“堡”那“堡”,在中国挂历的图片上也时常看到,今天居然可以这样近的亲临古堡,的确有种梦想成真的感觉。 “三墙屋”也与其他德国古建筑一样,用于宗教长达二个世纪。从杜伊斯堡地方志都可考证出它曾有过旺盛的香火,不知有多少人来此作过祷告。进入19世纪,教堂迁至广场后,“三墙屋”成为一所教会女子学校,它仍旧服务于宗教事业,随着本世纪初欧洲的工业革命兴起,“三墙屋”完成了它起初的宗教使命,从而,转换为一所纺织加工厂。 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杜市及整个鲁尔地区成为德国的重工业钢铁生产基地。战场上所需的坦克、火炮、飞机、潜艇等军火原材料均生产于些。因此鲁尔被盟军视为战略要地,轰炸目标,成批的轰炸机群不分昼夜地对该地区实行狂轰滥炸,使整个鲁尔地区毁于火海之中而沦为废墟,房屋所剩无几。然而这座“三墙屋”也许是曾经长年服务于宗教,受着神灵的保佑而免遭灭顶之灾,成为这场残酷战争中的幸运者,同时,也是杜伊斯堡这座城市唯一幸存下来的一幢最为古老的建筑。 “三墙屋”历经战争沧桑后,以残缺不堪濒临倒塌的创伤姿态展现于世,所面临的问题是由谁来收养这座历史文化遗孤,1975年杜伊斯堡市政府买下了这座房屋,并在次年进行了全面整修和装饰,同时给“三墙屋”注入了新的历史使命“将它用于人类的文化艺术事业,专门用它来接待来自世界各国获杜伊斯堡文化奖学金的艺术家。这座哥特式建筑的“三墙屋”,目前已在室内本市有完善的生活设施,以及宽敞明亮的艺术创作工作室。它已接待过来自英国、法国、意大利、荷兰等地的艺术家,我作为中国艺术家,是第一个住进“三墙屋”的东方屋主。 Dreigiebelhaus.三墙屋很使杜伊斯堡人骄傲,他们常常把它的照片印在各种画册和旅游册上。严格来说“三墙屋”诞生于欧洲文艺复兴时期,但提倡科学讲究和谐美的新型审美思想没有 影响到这座房屋的建造者,从“三墙屋”的外形特征上看,它仍然保留着中世纪那种反和谐,讲神性美的冷酷风格,如三个“凸”字造型,体现着“数”的概念和几何形体造型观念,给人一种崇高、朴素、冷峻、反和谐式的神秘感,德国是一个浸透着文化艺术的国家,而作为一切艺术之母的建筑,它不但标志着当地的传统文化风采,同时它带给人间更多的是讲不完的故事。 可惜我只能做隆冬和早春的“三墙屋主”。我有幸看到在那大雪弥漫的日子里,它那银妆素裹的净容,以及在那春雨潇潇中的宁静和安详。遗憾的是我却看不到在那春暖花开时它是什么样子,我想那里的三墙屋一定更加美丽和有生气。 诙谐市长克林斯 出访前听介绍说杜伊斯堡市有位全德国最有名望、年逾古稀的老市长克林斯先生。没有想到我还真与这位老市长有缘分。我到达杜市不足三个星期,他便通知杜市政府外办的霍夫斯,特意安排了单独召见我的时间。 这天我随同二位前来接我的翻译小姐准时到达杜市政府赴约。老市长克林斯已等候在那宽敞硕大的办公桌旁,满面和蔼地与我握手问好。 “我听说您已连续担任二十多年的市长了,非常不容易呀!”我恭维道。当他听完翻译后马上答道:“我这个市长与你们偌大的中国相比,充其量是位小村长而已。”市长的回答谦逊中带有德国式的幽默,之后他向我介绍了他办公室中陈列的一组版画作品,作品风格有些像中国的民间剪纸,图式鲜活有趣地反映着俄罗斯杂技戏剧题材,可见克林斯先生有着很高的艺术品位和素养。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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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沙河与艾芜的交往
文/ 龚明德 流沙河比艾芜年轻十七岁,属于两代人。流沙河出生时,艾芜已经结束漂泊流浪生活,在大上海成为了“左翼文坛一新人”。流沙河因《草木篇》暴得大名变为全国上下大力批判对象的时段,没有见到艾芜写过批判的文章发表。流沙河在金堂老家锯木板钉包装箱糊口养家时,艾芜也在成都受难被管制着。两人的面对面交际,粗略地估计,只能在他们双方都定居于四川省文联宿舍的时段,也就是所谓“改革开放”以后了。 查艾芜已经公开出版的日记,写及流沙河的一共只有以下九次。 一九八一年十月二十六日,“应韩素音之约,同流沙河、刘俊民、黄化石去锦江宾馆同她开座谈会”。再从其他渠道了解情况补充后得知,这一次还有四川人民出版社负责人三个和四川省外事办的人,中午韩素音请吃午饭,共坐两桌,十五六个人吧。 一九八三年二月十一日,“下午三时半,同高缨、黄化石、流沙河、刘俊民到锦江宾馆去会刚来成都的韩素音,这是约定的,同她谈文艺的许多问题。晚上由杨超设宴招待韩素音及其丈夫陆文。我们作陪,九时回家”。 一九八四年二月十七日,下午“请流沙河译英文信,是继湘拿回来的,是日本人写给少儿出版社的信”。流沙河这一天的私人记录也写着,“为艾芜译一封英文书信”。继湘,就在此时在四川少年儿童出版社当编辑的艾芜之幼子汤继湘。 一九八四年十二月一日,“晚上流沙河的爱人何同志和钟文来访,为香港一家画报索取照片”。查流沙河的私人记录,这天晚间他因晚餐喝冷啤酒而导致肠胃不舒服,所以才让其“爱人何同志”带领成都大学的老师钟文去艾芜家,帮香港辜健主编的《良友》画报索取艾芜的照片。 一九八五年六月十九日,“上午何洁来约我参加川西小说促进会会议”,“约九时半,流沙河、周克芹来邀,一道去参加小说促进会的会议。大家所谈的,是提出了川西小说不发展的各种原因。我就创作讲了话。会后到华兴街盘飧市吃午饭。大酒大席,未免奢侈了点”。查流沙河的私人记录,他这一天写着“上午参加小说促进会的讨论会。中午聚餐在市美轩。下午未去了”。看来,“华兴街盘飧市”也叫“市美轩”,成都豪华进餐的去处之一。 一九八六年一月二十五日,“上午到文联大楼开党小组会,这次由我提议开扩大会,非党员作家王余、杨禾、张幅、流沙河都参加了”。流沙河这一天的私人记录写着“上午参加刘俊民小组讨论文学现状”,原来并不是艾芜主持党小组的这个讨论会,而是中共女党员领导刘俊民负责这个党小组的活动,艾芜属于这个小组的成员。 一九八六年四月二十三日,北京的中国现代文学馆时任馆长“杨犁去看周克芹和流沙河,我陪他去”。流沙河这一天的私人记录,也写着“下午艾芜前辈引北京现代文学馆馆长杨犁来见”。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收到香港林真的来信,说他创刊的《文学家》将在明年三月出版,要我为他写稿拉稿。下午去找了周克芹、流沙河等,约他们向《文学家》投稿”。这一件事情,流沙河没有记录。 艾芜日记中记录的第九次有关“流沙河”的段落,不是他和流沙河共同出席活动或者互相走访,而是一九八六年十二月二十七日,艾芜会见南斯拉夫笔会秘书长巴格丹·波加契尼克时听他转述“韩素音向他说过到成都应看看艾芜和流沙河”的话。 流沙河和艾芜双方都没有专门的文章谈及对方,他们的直接交往和共同出席活动肯定不会只是艾芜日记中写到的这么八次。我已经发现一次很重要的活动,艾芜和流沙河等同时参加了,但是艾芜的日记却不写出“流沙河”等人的名字。这次活动,就是一九八六年二月八日早上八点“乘车去金牛坝,参加省政府举行的春节联欢会,共有六百多人。还有邓小平、王震来参加。散会时,邓小平出来,经过群众面前,样子沉静而又喜悦,显得很健康”。查阅流沙河的私人记录,方知道这次同艾芜共坐一车前往金牛坝宾馆的还有李友欣、周克芹和流沙河,近午结束活动,流沙河写的是“看见了邓伯伯”。李友欣,是当时的四川省文联的主要负责人之一。这一天是除夕,即农历大年三十,普通民众最为看重的一个节日,第二天就是正规的“春节”即正月初一。 还有一次,事情很普通,但是艾芜也是没有如实在日记上写出“流沙河”的名字。一九八四年一月二十日艾芜的日记写道:“《百花洲》的编辑金锐、王中朝来约稿。”要非常熟悉当年文艺刊物分布及其编辑情况的人,才知道艾芜这里的记录不确。《百花洲》是江西人民出版社和百花洲文艺出版社主办的大型文艺双月刊,该杂志编辑部这一年的编辑中并没有“金锐”和“王中朝”。好在流沙河这一天的私人记录写着:“下午郑州《百花园》的王中朝与金锐来约稿。小小说。引他们去找艾老与别的人。”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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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碗匠
文/ 彭建新 碗这家什,在生活中的重要性,估计是不言而喻的。在我们这座城市的土话里,如今还有把找工作称作“找饭碗”;某人丢了工作,大多也说是丢了饭碗;某人有样稳定的或收入高的工作,羡慕或祝贺的,往往会说他找到一个铁饭碗,或者说他捧到了一个金饭碗。 既然饭碗如此重要,在过去的年月里,如果饭碗打破了,一般小户人家,补救的法子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补碗。如今的人家,谁家摔破了碗,还蛮过细地连碎渣子都捡拢来,等有补碗匠来了给补好呢?不用说碗摔碎了就让它碎了算了,就是几角块把的硬币掉在地上,人们也多半懒得弯腰去捡的。再说了,我们武汉市,人们大多喜欢在外头吃早饭,谓之曰“过早”,意思是,不在外头吃这餐饭,这天的这个早,就无法过或者叫没有过或者说没有过好。我们常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 “伙计,过早冇?”“嗨,莫谈,这个早一点都冇过好!”“么样搞的唦?”“咳,起晚了,就手在屋里抓了个馍馍,这昝(音“咱”,汉方言,早晚之意)肚子里一点捞摸(感觉之意)都冇得!”而在外头过早,是连碗都不消洗的!比不得旧时代,一只瓷碗,往往用几代人,破了,心里总还是暗自疼的。于是,就有了补碗的行当,于是,就有了补碗匠。 补碗的招牌行头,是一副挑子,与补锅匠不同的是,补碗的挑子,两头都是箱式小柜。补碗的,由于所补对象为陶瓷制品,因此,工具及工艺流程都比较特殊。补碗的当家工具,是那把小钻子——“没有金刚钻,揽不了陶瓷活”的俗话,说得一点都不错:接过客户送来要补的碗,说得确切些,应该是接过客户递过来的一包碎瓷片——这些破碗的破法,往往奇形怪状,碎片亦少则两爿,多则七八上十片的碎状也不少见——补碗的眯缝了眼——当然,这要看补碗匠眼睛是否够大而论,如果他老人家生就是双丝麻草样细眯的眼睛,睁着也就是眯缝着的,这表示专注的下意识眯缝的动作过程,也就可以免了——仔细地将碎片端详一番,那副专注得有些神圣的神情,让人觉得他不是个补碗匠,而是考古学者在研究新鲜出土的稀世国宝一般。端详得够了,补碗匠用小刷子把碎片逐一清理一番,用细胶泥粘拼成未碎时之原状,然后,操起那当家的金刚钻,在碎片上对应逐一钻眼。这过程很细,所以耗时也相对长些。待得所有需要拼合的对应碎片上的眼子都钻好了,就用形状如钉书钉相仿佛的钉子铆进去。把钉子铆进,相当于朝里头打楔子——这可不是往木头之类有“让性”的物件上打楔子,而是朝毫无“让性”且非常易碎的瓷片里打楔子噢,那用力气的分寸,那手上的功夫,定是了当得起的! 在我的记忆里,关于碗的记忆,是沉重的:身为家中的老幺,还是少年的时候,父母就年事颇高了,加之又在乡下,在实行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年代,乡农的日子无一例外地过得紧巴。好几个夜晚,父母以为我睡着了,我听见他们叹息:么办咧,熬咧,把幺儿熬锝扒得到饭碗,我们就是死,眼睛也闭得住些唦。可见饭碗之重要,亦可以想象,旧时岁月里,如果把碗打碎了,是何等的心疼;亦可以理解,旧时岁月里,我们的生活的确离不开补碗匠。 身为农夫之子,少小在农村,泥里来水里去,手里捏的握的捧的,不是锄头扁担锹,就是那充饥果腹的饭碗了。在我的记忆里,父辈给我端的,都是粗瓷碗——家里也没有一只豪华的碗。尽管是粗碗,破了,也从不当碎瓷扔了,总是等补碗的来了给补还原。即或碗破锝太细碎,请补碗匠补,算算又划不来——补碗是按“锔”钉子的多少收费的,那碗的碎片,也用来刨削萝卜、芋头、藕,是不会轻易扔掉的。初中毕业,中考之前,父亲说,你要考学校,就考个管饭碗的学校。我记得,他指着一对粪桶说:要是再扒(此处念作“巴”音)不到饭碗,这担粪桶就是你的了。我晓得,这是老迈的父亲为激励我能够冲出穷困的农村,迫不得已说的“激励”之言。不过,我倒是听到心里去了。中考之后,填报志愿之时,毫不犹豫地选了武汉第一师范学校。因为,自幼喜欢文学,而听说,武汉一师重文;更重要的是,那学校既管住宿,还管吃,也就是扒到饭碗了——从十六岁进入武汉第一师范学校,我真的就扒到了饭碗。可遗憾的是,当我舌耕多年,又进更高一级且仍管饭的师范学院深造,到可以从自己的饭碗中匀点饭到父母的碗里的时候,他们却已作古,再也用不着饭碗了。 早年,我不止一次看过补碗匠补碗,对他们的手艺,总是暗地里啧啧称奇;也用过补碗匠补过的碗,不漏汤汁不漏水,且那些锔补上的铜钉,被捧碗的手摸娑得久了,黄灿灿的,如同金钉,给人以“我所捧饭碗者,非破碗,乃金碗也”的感觉,顿时觉得日子不穷窘了,腰杆子也就硬了许多。眼下,一只碗所值,实在微不足道,谁家打破了碗,一来用不着补,二来,民俗有“碗越用越少”、“越打(此处音“答”)越发”的是吉利讲究——一户人家,碗越用越多,不是经常在死人吗!三者,如今一次性塑料碗、纸碗,比比皆是,于是,生活中,打破碗的几率也就少多了,所以,补碗匠退出三百六十行,也是必然的。有时我也想,当今到底还有没有耍这行手艺的呢?比如,不用来补碗,可以用“锔”的法子来修补文物古瓷器呀——或许,这一行,多用胶水之类罢——事涉外行,就不好多所置喙了。 2024年新春正月初八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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词与旋律都不急
文/ 小满 今天看到一封信,是王小波笔迹。写在一张极具年代感的横格纸上,边线标记:北京市电车公司印刷厂出品。王小波当年致信赵朴初先生,打听出家当和尚的事。 【赵居士长者:我是人大一分校的青年教师。山妻去美留学,分居甚苦。近来忽然大彻大悟,感觉儿女情长,过眼皆空。把一切都撇个干净,遁入空门,岂不痛快。本人坚决拥护四项原则,拥护党的领导。我认为佛教是一种宝贵的文化遗产,总需要有人来继承的。以我这种情况,不敢说出家后可以光大佛门,起码不是滥竽充数,我虽是大学理工科毕业,国学底子还是有的……】 信尾写着:又及,我插过队,颇能吃苦。 张范中批示:“实属荒唐,拟不予理睬。” 几十年过去了,很多人都知道王小波,很少有人知道张范中是谁了。 看着这信,看着窗外阴雨濛濛的海宁城,没有可开的花了,只剩几树金黄金黄的叶子,伫立风中。 对面那家美容院传来李宗盛沙哑的歌声,“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喋喋不休,时不我与的哀愁……” 李宗盛曾用了十年的时间来为一段旋律赋形。这股旋律起初在二零零三年夏日的一天来到他的耳边,可是直到二零一三年才凭借着《山丘》的名义面世。 十年是一道如此宽阔的鸿沟,世事沉浮,人在年岁的磨砺中一点点地陈旧,词与旋律都不着急,它们幽居在一个人的头颅中慢慢发酵成型,它们在等待一个共同的天赐良时完成命定的交汇。 所以,实属荒唐拟不予理睬;所以,词与旋律都不急。 把事放一放,心缓一缓,让梅花再落一阵儿。 冬月初一于不退斋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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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的缅北经历
图文:落子 上世纪1984、1985、1987的三年里,我每年都要请两个月的事假去云南畹町-弄島一线采访与搜集当地少数民族的文化资料。 基本上走的是“田野调查”的路数,其间多次从“一公里”处,淌过瑞丽江,留宿住在棒赛-缅共北方军区所在地,也是缅共创办的经济特区。 虽然那时官方正在迅速抛弃东南亚各国的反政府武装组织,我那时还是热血沸腾,满脑门想的是支援世界革命,要拯救“世界上三分之二的受苦受难受压迫的人民”。 在棒赛是住在缅共一位营长家里,在缅共贵开县长家里也住过,但在街子上的客栈住的时候要多一些。 每天就是背着画夹到处逛悠,逮着人就给他画一张,然后就是吹牛、谈天。 总是寻着机会,猎奇般地与毒品贩子、玉石贩子、烟花女子厮混在一起。 特区上的头面人物也乐得带我去给北方军区的上层免费写画生肖像。 那时最想去看望德钦巴登顶主席,他已在缅共中央大权旁落。一位昆明知青应允开摩托车载我去白云深处某地营盘。 现在缅北老街四大家族之一的刘国玺,那时是缅共政治局委员、财政部长。镇长带我去郊外他家,他的老爷子蓄着长长的胡须,见面端着烟枪就说:吹一口… 我自认为是一个有文化、有信念的革命青年,对黄赌毒是永不沾的,牛虻、马志尼、加利波的是我年青岁月的榜样。 我给老爷子画了一张肖像,便匆匆离去了。 缅共的高县长对我讲: 小傅,你不要再来了,这边太危险。 这特区所在地,有多种武装势力,缅共、老缅(政府军)、国军、山头部队(佤帮等)、地方武装(各部头人)。 这里做任何事都会要报酬的,你到处免费为人画像,各方面都会引起怀疑的,这边对间谍的处置最是残酷的! 我见过这边的地牢,见过枪兵押着俘虏做苦工,也听闻过太多“肉票”的酷境。 终是念念不舍,打了长途电话,叫家里汇过来路费,买票返回汉阳了。 还是恋恋不舍,再下一年,我又去瑞丽探访。 在路边一个小店里,偶遇棒赛缅共的高县长,听到缅共彻底复灭的故事。 高县长是缅族人,年轻时在邻国北方受训,后作为干部派回缅甸搞武装革命。当年也是满腔热血,这次再见,垂头丧气,恨恨不已。 他的太太是贵州凯里人,被“配”到缅甸与他成婚。我在他家见过他们漂亮可爱的女儿,女婿是白白净净的昆明知青(也参加了缅共)。 高县长在缅甸被通辑,回到中国,全家老小又不被承认中国国籍。 再过两年,高太太朱青到武汉来看我,她在凱里公交公司上班,现带了一些珠宝戒面来内地,看可否做点生意。 再过两年,我还是此心不死,满腔的热血总在沸腾;那一年的五月,我终是站在年轻人一边,站在弱势人群一边,站在正义与良知一边,无畏地面对排空而来的浊浪。 求仁得仁,命该如此! 只是可惜了,不想连累诸多人等,那个时段把历年的日记本全数烧毁了。 现在老朽残躯,记忆力更差,想记点什么,可弥足珍贵的吉光片羽却大都消失在岁月的尘与土之中了! 记于汉阳之晨2023.11.5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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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飞的大雁一一再读周翼南
文/ 邹贤敏 那是阳光冲破阴霾,理想超越现实,风雨难掩彩虹的年代,我与翼南相识相交; 一场“台风”过后,在历史的断裂之处,我和他成了推心置腹的朋友。四十多年的友谊纯粹又温暖,陪伴着我们各自行走的人生,也映照出翼南面临真实而荒诞的世界的生命状态和精神追求。 我们俩都喜欢聊天,兴之所至,心之所驰,笼人世、自然于屋内,挫百态、自我于口端,忧愉皆忘,乐此不疲。那些长长短短、深深浅浅、或浓或淡、亦庄亦谐的话语,已被白驹过隙的时光无情掠走,只余些许无法连缀的碎片,侥幸留存记忆深处。好在他赠我的书和画多未流失,可随时去感受、思索他人之为人的“此在”。当下文坛画坛人与文分裂、人与画分裂司空见惯。然翼南属非常态,他相信且践行“文学艺术往往与作者人格相通”,完全有资格领受“文如其人”“画如其人”的称誉。 我向无收藏名人字画的雅好,但师友所赠除外,因为那里面涵泳着绵长无价的师友情,是彼此生命里留下的痕迹。翼南送我的画有十几幅,还不算那些旧历岁暮、以来年生肖为题所画、制作成书签的精妙有趣的小品。他不循规范,无拘无束,即兴挥洒,善于用随性酣畅的线条捕捉凝重的感受,表达有深度的思考。一只懒慵半睡的猫,一张热烈燃烧的脸谱,一方空灵静寂的山水,一个怒目而视的门神,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一支烟光晃闪的蜡烛……一个个生动鲜活的意象透出幽默、淡泊、宁静、沉思、孤独、反省、希望,生活的韵味,悲悯的情怀,生命的张力溢于画面,承载着他的精神寄寓和社会责任感。一位著名画家这样评价翼南的画作:“你的画活。画家容易得到的东西,你没有;画家不易得到的东西,你有。”诚哉斯言。 1990年代初,我和翼南一边在困惑、苦闷的漩涡里挣扎,一边各自寻找精神解脱之道。他渐渐厌恶写小说而转向画画,并准备写些值得一写的实实在在的人,也主要是他喜欢的熟识和尚不熟识的画家,借此宣泄感情,陶冶心智,在艺术园地里实现自己的价值。我则“回到马克思”重读《巴黎手稿》,对头脑中的哲学观念、价值基础和美学理想进行清理和反思,为受伤的、飘浮的灵魂构建新的栖息之所。 1991年冬末,我给翼南写了封信,至今只记得信中所附打油诗的前四句:“顶天楼望顶天楼,文人聒噪何时休,君握画笔吐块垒,我捧《手稿》寻自由。”次年开春,他回寄一长幅《静对图》。自上滚滚而下的江水将画面劈为两半,隔江相望的两栋楼房隐约可见,楼顶蒲团上各盘坐浓墨勾涂的一老僧,抿嘴闭目,呈无可奈何状,占据了画面的中心。 画幅下半写满题跋:“与贤敏兄一江之隔,均住顶天楼,辛未岁末得函并附打油诗一首,诗云:顶天楼望顶天楼,文人聒噪何时休。聒噪者可悲可叹矣,不聒噪则无事可做,奈何?!自省而又反省之,磨墨取笔写此静坐图,二僧闭目相对,均不聒噪。涂后忽然想到,此举亦聒噪也。文人恶习难改矣。壬申末日汉口花桥之顶天楼主画之题之,并寄赠武昌湖大之顶天楼主。” 画和跋一气呵成,相互诠释,融为一体,真实地记录了我们“个人史”一个片段的生活、思想样态,无奈、自嘲中饱含不甘和悲凉。面对现实,翼南比我看得深刻。他以批判、自省的眼光揭示出“聒噪者”的“可悲可叹”,并将个人的所感所思上升为一种普遍性的现象,映现出那个年代知识者生存与精神的普遍困境。一句“文人恶习难改矣”,道尽中国知识者人生的悖论与宿命。 我退休那年,“南巡”卷起的经济旋风刮入新世纪,去翼南家聊天的机会多了些。对眼前这个急速变化、有些陌生的世界,我已慢慢熟悉、适应,享受着类似体制外的自由:赏石、整理旧稿、编书、酝酿《反思录》的写作。翼南也忙,画画,写散文,为老画家薛楚凤出画册奔走呼叫,四处碰壁。但我发现他谈佛多了,尤其对禅宗的研读颇有心得,一些令我愤怒不已的人和事从他嘴里说出来却那么平淡、平常、平静。“文革”曾使他几遭灭顶之灾,可在他的《个人文本》这部自传式纪实长篇里,我没有读到控诉,没有读到愤怒,而只有嘲笑,那是果戈理式的“含泪的微笑”,泯灭人性的十年被”周式幽默”钉上了历史的耻辱柱。 2008年初,忽然收到翼南寄来的一帧无题画。上半幅是云雾缭绕的层峦叠障,下半幅是被浓密的林木山石遮掩、留有豁口的小块空地,两间茅屋横陈其间,顶瑞留白处题诗一首:“卖文购得屋两间,风雨过后心始闲,世事苍茫今已悟,晚来只爱云中山。”过了两天,他又寄来修改过的题画诗,“心始闲”改为“今始闲”,“今已悟”改为“心已悟”,“只爱”改为”喜画”。 随性的他在文意表达上还是考究的,关键处字斟句酌,不肯马虎。这幅画呈现出了翼南的另一番生命状态、人生境界和美学追求。从“聒噪”到“今始闲”,只因“世事苍茫心已悟”,其间的思想痛楚、内心煎熬,无以言表,没经历过心灵搏斗的人是很难理解的。 翼南多次谈到,心悟是禅宗的一种境界,即豁然贯通,彻底醒觉,使灵魂得以安顿。但绝不是万事皆无,内心虚空,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是厌世、避世,而是精神解放,不从流俗,超脱于俗事、琐事、妄事之上,自在地去做些自己有兴趣做、能够做且无愧于己的事。 画中的两间草屋是个隐喻。从“想倾积蓄到山里造间房,躲起来画画。”(《漫话严其昌》)到“很想有个属于自己的房子,筑于高山绝壁,在那里焚香、读书、做梦、画画。”(《意写刘二刚》),再到翼南几次梦到自己或朋友在深山草屋静心写文作画,都是“绝名利之心而执着于艺术”,是他和同道师友对“宁静致远”境界的不懈追求。 显然,心悟、心静,守住自己的内心,不是将自身与外在隔绝开来,躲在象牙塔里修身养性,而是看破天地间的事,不再困惑迷茫,对现实有更深入的认识,在更本真的层次把握艺术与现实的关系。我以为翼南对禅理、禅趣、禅意的诠释与践行既是传统的,又是现代的,表现出一种可贵的现代精神,虽然他也愤世嫉俗过,也悲观颓唐过。“世事苍茫心已悟”和“世事苍茫成云烟”(李白《将进酒》),二者是大异其趣的。翼南为何以画门神为乐?他答:“‘抽罢香烟喝罢茶,闲画门神送万家’,此亦功德之举乎?” 1996年,翼南画了幅《老鼠抬轿图》赠送李世南,题曰:“有喜坐轿者亦有善抬轿者古今皆然”。此画造型、笔墨、立意均极有趣,是“周氏幽默”的代表作。十二年后,也就是赠我“云中山”的那年,翼南又将这画“复制”了一幅。为何?他在题跋中坦露:“今戊子将至,世态依然,悟而复为之。”未敢忘却世事也。可见他的“悟”和他的“为”密不可分,悟而有为,有悟必为,二者铸成一整块“人格”之钢。“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天地虽悠悠,不怆然不涕下”(《意写刘二刚》),祈观音大士“保佑我们健康长寿,在人世间多做点事”(《朝秦暮楚的李世南》),都是翼南对人生境界的自我期许。 我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感觉,翼南是一个有慈悲之性的人。如果说嘻哈潇洒、胸无城府、重感情讲义气是他悟与为的外在表现,而在悟与为的背后还有慈悲,这是他最内在的本性。 世纪之交,他画过一幅坐僧像,题名《慈悲图》。在他诸多画作中,“坐僧”是一个反复出现的意象,神情各异的悲苦清奇之相,直面物欲横流、喧嚣不已的人间世,总使我想起他那双激愤过、颓唐过,却仍散发出带点忧郁的幻想气质的眯眼,那是一双能照见他被悲悯情怀浸润的魂灵的眼睛。他悲悯自己和同道者的命运:“我觉得,古往今来,一个人降临世间并投身文学,均带有些悲剧色彩,因为我们至今面对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评论家,多珍重》) 在读了世界著名的思想家和历史学家的谈话录《展望二十一世纪》《二十一世纪的警钟》以后,他悲悯人类的命运:“他们的谈话都涉及现代文明所面临的诸多重要问题,只是在今天,地球上的国与国、民族与民族、地域与地域剧烈抗争的时刻,谁能静心地倾听这些智者的话语和忠告呢?我感叹而悲哀。”(《访苏东天》) 翼南“居顶天楼,俯望人生,过客往来,感慨甚多”,这内蕴的慈悲之情,悲凉之气,通透之见,怎不令人思绪绵绵,难以释怀! 如果说画画是翼南生命的一部分,那么写散文则是他生命的另一部分,应该是分量更重的一部分。在他笔下,画中有文,文中有画,也可以说是画如其文,文如其画,二者互渗互补,互释互鉴,构成一个活泼泼创作生命的整体。当然,以我的喜好,更愿意把他看作是一个爱画懂画且画艺不俗的散文高手。 散文易学难工,但翼南写起来似乎并不怎么费劲。早期的成名作《白发在阳光下闪耀》和《黄山九人行》,还有上世纪九十年代写的《刃口上的生命》,即使放到今天的散文名作之列,也毫不逊色。1980年代晚期以后,他大量以写人物为主的随笔自然天成,难觅刻意求工的痕迹,我以为是率性随意的天性和丰厚的文化积淀成就了他。《芳草》杂志原主编、与我同窗七年、有时也参与聊天的朱子昂,是个文学眼光较为苛刻的人,他不止一次在我面前称赞:在武汉作家群,周翼南读的书是最多的,他写的东西有文化底蕴。此乃知人之言。我长翼南三岁,又是所谓科班出身,但每与他神侃,就遗憾自己读书太少,知识面窄,尤其是民俗、宗教、音乐、绘画,不是和他交谈的”对手”。 翼南的散文随笔真诚、亲切、心态自由,也不乏评论家要求的情趣、谐趣、智趣,且长短不拘,繁简有度。我喜欢他的语言,既有口语的质朴,又有文学的雅致,画面感、旋律感强,弥漫着温馨动人的人生意味,跳动着叩击心灵的生命节律。难怪有人说:“寻常人事,经翼南点染,皆成好词。”这种自成一格,雅俗共赏的散文,是翼南独特的历经磨难后有大彻大悟的生命之树结出的果实。 或许有论者会觉得翼南的散文题材小,分量轻,难登大雅。我不这样看。就说《人物·山水·猫》《文与画》《画外谈画》《顶天楼随笔》《从东方到西方》这几个集子里记述画家的篇什,虽都是素描、剪影,但人物的精、气、神仍跃然纸上。分开看,像遗落于地的散金碎玉,像不惹人注意的条条小溪;合拢读,是光彩耀目的聚宝盆,是波涛滚滚的江河湖。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以画画为志业的现代知识者群体:超脱、大气、自在地做自己的事的苏东天,以“胸有方心,身无媚骨”自诩的黄德琳,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的韩羽,见多识广、不吃软不怕硬、活得有声有色的黄永玉,真情率性、自由不羁的严其昌,真诚无畏、可敬可爱的李世南,心含慈悲、“自在即神仙”的刘二刚,独来独往、异想天开的沈爱其,有气节、傲然于天地间的王文农,“除了吃饭其他就跟神仙一样”的朱新建,执着谦和、心灵自由的聂干因,老辣天真、不从流俗的黄永厚,谦和淡泊、喜怒不形于色的汤文选…… 在翼南的笔下,不为尊者、亲者讳,他们也有种种缺点,乃至让人不可思议的怪癖,但那绝非出自他们的天性。他们一个个都是鲜活的不可替代的个体,虽然有的少为人知甚至不为人知。古人心地、现代头脑,抱出世之心、做入世之事,是这个纯粹的精神群体共同的人生和美学追求。 他们各擅所长、各显其能的艺术作品,有独特的个性神韵,浓郁的人文气息,不倦的创新精神,充分体现了反对媚俗,出污泥而不染的艺术家的生命自觉。他们,是我国当代画坛的一方净土,一股清流。他们,不愧为中国当代艺术的脊梁和守夜人。为这样的一群艺术家“写真”,为一个纯粹的现代知识者群体立传,这正是周翼南散文的主要价值所在,值得文艺评论家关注和研究。 翼南在“塑造”这个独特艺术家群体的同时,也进行着自我人格和自我形象的塑造,向师友向读者敞开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他也是这个精神群体中的一员。他们像一群南飞的大雁,自由翱翔在无垠的天空,写着又正又大的“人”字。仰望苍穹,我仿佛又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黄永厚:“人之不人尚为艺乎?” “直立于世,再现中国画的辉煌!”这是翼南的回答。 沈爱其:“大道通天,宇宙无门,万物一气,点线为定。” “如此豪气,直视当今,谁能为之?”翼南的声音坦荡荡,回响在大地。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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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在加拿大
文/ 小满 今儿,凌晨三点半,醒了,难得真正早醒。 有独处的大块儿时间读、写,与心爱的人视频,吉光片羽的启发,是享受。 人在愉悦的状态里,有了俯瞰的心,目力所及尽皆美好。 看到蝉姐在直播,跟她打了招呼,听着蝉在加拿大讲她的建筑师生涯,看她场观超三百开心的像个孩子,在那儿嚷着要感谢老天爷,要上房揭瓦。 在冰荷兄直播间遇见蝉姐的,她是建筑师,浙江杭州人。 酷爱园艺,音乐,旅游,摄影,读书。 擅长旅游景区活动策划和管理,文化旅游项目设计和古建筑设计。 蝉姐说她的人生上半场是设计师,人生下半场是生活智行者。 每天她会在北京时间凌晨2:00开播,分享古典建筑美学,介绍加拿大的旅游攻略,展示加国风土人情,领略大自然之神奇,探索互联网的魅力,发现不一样的生活,感恩生命中的遇见。 四季的布查特花园,就是听蝉分享的。 这座世界第二大花园,在加拿大哥伦比亚省的维多利亚市。 圣诞节过后不久,宽阔的蓝罂粟餐厅就变成了一座室内的春季花园。园中小路蜿蜒穿过各种热带植物、绽放的樱花和种植春季球茎植物的花圃。空气中弥漫着春天的气息。 布查特家族最初居所的一部分被用来展示花园的历史。 照片和文物展现了布查特家族超过百年的历史和他们的辛勤劳作。 超过二十五万株的黄水仙和郁金香,各种杜鹃和花木也都竞相绽放。此时园中充满了春天的烂漫色彩和芬芳气息。 夏季,玫瑰园中大约二百五十种玫瑰为游客带来了缤纷的色彩、精致的造型和诱人的花香。 秋季,是海棠和大丽花盛开的时候,也是周边的多年生花木绽放的季节。秋色在十月最为浓郁,此时园中遍布红褐色和金黄色。 到了冬季,成千上万的彩灯和各种装饰遍布全园,欢唱的人群和铜管乐器演奏的乐曲使花园充满了欢快的节日气氛。 …… 第一次有大块儿的时间听蝉分享,而我边听边写下这些文字。 蝉长我几岁,她确实逆生长,像她自己说的,活到一百岁就归零了。 她拖个纸箱,边直播边慢慢收纳一棵圣诞树,逐一摘下各种花球,最后把一个刺刺的装饰条围在头上,林海雪原似的。 某个瞬间,我竟看到了三毛的侧影。 没有直播之前,除了互联网,蝉更多的时间跟动物在一起,前院儿的兔子、松鼠,后院儿的浣熊。 蝉会经常跟它们讲话。 蝉说松鼠也很寂寞,它会跟你玩儿的。 夏天,看到你在那干活,松鼠会走到你身边,它会撩你。你一起身它跳到树上,偷窥着,人近前来,它就往上爬一爬,人退后了它马上窜下来和人逗着玩儿。 蝉说:我经常这样跟松鼠玩儿,一玩儿很久…… 很无聊吧? 真的很无聊…… 蝉的背景音乐正播放侃侃烟嗓的歌声: 我将真心付给了你 将悲伤留给我自己 我将青春付给了你 将岁月留给我自己 我将生命付给了你 将孤独留给我自己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 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爱是没有人能了解的东西 爱是永恒的旋律 爱是欢笑泪珠飘落的过程 爱曾经是我也是你 我将春天付给了你 将冬天留给我自己 我将你的背影留给我自己 却将自己给了你 ······ 蝉静默了一会对着屏幕说: 加拿大的冬天很冷,很冷~ 小满,你知道吗? 前天,前天就坐在这个地方,外边飘着雪,雪很大很大,唰唰的下着,我就听这首歌,看着外面的飘雪,居然,我眼泪都出来了…… 蝉姐,我看到了,此刻你也有泪,也有感。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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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y Years in Geneva, 1952-55
by Tam Thi Dang Wei My Years in Geneva, Switzerland (1952-55) ARRIVAL AND FIRST IMPRESSIONS When I first arrived in Paris, I stayed for a few days then went on to Geneva. It was scary, but exciting. I rented my first apartment with an old couple, the Schneiders, on 41 Rue Plantamour. My third-floor room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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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刻印的看法
文字及印章:蒙中 三月中旬去了江南一趟,和朋友们分享了一点有关创作和学习的体会。还到上博仔细看了一回馆藏历代印章。 回到大理,继续刻印。冬去春来,两三个月时间,不遑他顾,一口气给自己刻了一百五十方印章。这事对我而言,纯属任性的意外。明珠美术馆的李丹丹博士在展览上介绍我,说我是一个较难归类的人,这样看,好像是有点儿。 刻这批印章于我心理没任何包袱,虽然早年下过些功夫,但荒疏日久,谈不上娴熟擅长的领域,但我很享受如此单纯快乐的过程。虽然良苦用心,绞尽脑汁,废寝忘食,常常在翻其他书或是在散步路上、醒来的枕上,有新的构思或是想到喜欢的内容,便兴奋地记录勾描下来,这股劲真有点像小朋友全情投入玩乐高的意思。 或曰跨界,其实这也不算。汪曾祺在文章《知识分子的知识化》里提到他曾见过地球物理学家赵九章,用精美的文徵明体小楷写的《前赤壁赋》;数学家华罗庚不仅擅长写散曲,还能用行书给商场写招牌,且一看字,就知道是个有学问的人写的字。他还提到严济慈、苏步青写旧体诗词,严先生书法也写得好,数论专家许宝騄先生、生物学家崔芝兰先生的昆曲也都唱得很好。汪文最后总结说,我们现在的教育过于急功近利,搞自然科学的只知埋头于本科,成了科技匠,较之上一代的科学家的清通渊博风流儒雅相去远矣。自然科学界如此,治人文科学者也差不多。 汪文写于上世纪九十年代。而今再看,岂止是专业教育细分的问题,自进入金融资本和商业主导的互联网时代,人心变得更加纷乱,似乎连坐下来读几本专业以外,毫无功利目的性的书也变得极为难得。再加上传统艺术一旦被纳入当今的教育体系,不仅与人割裂,且专业内的很多领域也变成不相通的了。而今画家书法家,通晓篆刻且讲究用印的人,似乎越发稀少。反观自己早年凭着兴趣杂涉的学习经历,没被这套体系束缚住,现在看看,真值得庆幸。就我的体会而言,感觉单从一点去解读传统艺术,很难谈得上整体的理解与清通博洽。加上若缺失最要紧的文、史、哲底子,在这领域,终究难窥其“宗庙之美,百官之富”,难有根底。艺术的学习,知识积累,逻辑推论,辨析考证是学问的一个面,审美见识、直觉判断、实践经验也不可或缺。想有成绩,必须情智兼具,而博涉与贯通,则是这兼具养成的好方法,以前人说的“游于艺”就有这点意思。 印章刻了一些,技术似乎比几个月前有点小进步,也更能从心所欲,甚至还给自己刻了几枚0.4厘米的小印,这是以前绝对不敢想象的事。足够自用,于是决定就此打住。 良宽和尚曾说他平生最讨厌书家的字,厨子做的菜,诗人的诗。这种理念颇为当代,但好像也太极端了点,任何一门专业,前提是真正具备过硬的基本素养,才有资格说这话。但这话也提醒我,别太沉迷对技术与局部的执着,应该把技艺放到更开阔的维度里去观照,因此我挺喜欢。 总结一下,好事者要问对刻印的看法,我想我给自己刻的这些印,应该属于不是厨子做的菜。 刻印这件事,给了我一个如此体验的过程,挺好的。 (以上内容选自公号“竹盦”,原题:“不是厨子的菜”,获授权) Continue read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