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莫之军

《张诚日记》是1973年11月由陈霞飞先生翻译,陈泽宪先生校对,商务印书馆印行的。版权页上标明为第一版、第一次印刷。书是32开本,共99个页码。书的封面设计得一如那个庄重朴素简洁,白色的封面上,书名下有浅青灰色衬底。封底设计得更是简单,只是在右下角标注着“内部读物”和书号、定价三行小字。“内部读物”说明此书当时出版发行对象是有一定范围的,并不是所有的读者都能阅读到。尽管《张诚日记》,仅为薄薄的一册,但让人视之感觉清新淡雅。
《张诚日记》作者张诚1654年出生于法国凡尔登市,其法文名字是P.Jean—Francois Gerbillon,他1670年入法国南锡地区耶稣会香槟省修道士传习所学习,1688年受法国路易十四国王派遣与一批法国耶稣会士来到中国传道,即被康熙帝留在宫廷供职,协助处理清朝宫廷对外政务翻译事务。张诚是P.Jean—Francois Gerbillon神甫的中文名字。
张诚自1688年到1698年,作为翻译,曾八次到当时的满蒙诸地,参与清廷官员处理边境政务事宜。张诚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他的八次之行,均有日记记载。《张诚日记》仅记录的是他第二次满蒙之行的日记,即他自1689年6月13日至1690年5月7日近一年的日记,这些日记记录的是他参与中俄尼布楚条约谈判,签定条约经过的文字。透过这些文字,我们可以清晰地了解到当时中国政府与周边国家交往来龙去脉的相关细节,因此,从历史的视角看,《张诚日记》无疑具有很大的史料价值。这部分日记,曾作为书简由作者从中国寄往法国巴黎在报刊上发表过。
在这部纪实性的日记作品里,作者分两部分记录了其近一年的行经履痕。
第一部分比较祥尽地记录了作者从1689年6月13日随钦差大臣率众2000余人离开京师,向东北方向行进,远赴满蒙诸地,至1689年10月18日兴高采烈返回北京,完成参与清朝政府钦差大臣与俄国政府行政官员进行边境谈判的整个过程。
从第一日起,作者就在有限的文字里告诉了我们此行的行进的路线方向,行走的里程及一日之内天气变化情况。由此简洁的文字,可见作者他们此行旅路之艰难。其后的日子,作者在或长或短的文字里,记录上依然离不开行进的路线、行走的里程、当日气象状况等几个要素,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旅路变幻,作者又在日记里加上了一日所见所闻,尤其是加上了所经之地山川河流,乡村荒野风物人情的描述,使日记的文学性增强,显得生动自然,别有情趣。
如作者记录6月25日的一天,他们前行的方向时而向北,时而向东,大部分时间向东北,一日之内行进75里,之所以不断变幻行进方向,原来是作者他们是为了避开影响他们行进的流沙。傍晚,劳顿了一天的人们只能在一个方圆三、四里的大水池旁支立帐篷安营扎寨。池内既无芦苇,又无杂草,有的是野鸭、大雁和天鹅。为了改善一行人的生活,此次负责与俄国人谈判的清朝政府首席代表索额图老爷,当即令人把皇上赏给他的一条船放入水中,用于捕获野鸭、大雁和天鹅。有意思的是,当人们将捕获得野鸭、大雁和天鹅宰杀后,引火时,却将宿营帐蓬旁的干柴草丛引燃,火借西风,一路劲吹。一时间火势蔓延,人们不得不逃离帐蓬,另寻宿营地。在这里,作者虽然没有写明最后他们是否享受到这顿美味野餐,但从其叙述的文字里,我们可以想像得出作者他们当时逃离帐蓬狼狈不堪的情形。类似的情形在后来的日子也多有发生,作者都作了祥尽的描述。
经过艰苦的长途跋涉后,清朝政府的钦差大臣一行人马终于在7月26日到达中俄边界上的一条河岸旁扎营。紧接着,钦差大臣即安排使者到紧邻中国边境的俄国尼布楚城与当地总督接洽谈判事宜。尼布楚总督则回告,俄国沙皇派出的谈判全权特使尚未到达,还在路上。从作者的记载中,可见俄国人对清朝政府的钦差大臣一行到来,尽管表面上显得热情,但内心还是防着中国人的,中俄在随后的交往接触中常常摩擦不断,这其中包括谈判地点、参加人员和谈判的内容,都在双方间来回沟通。
在经过几个来回的沟通后,双方谈判代表终于在8月22日坐到了谈判桌前。俄国方面由沙皇的全权特使费要多罗·阿列克赛维奇·柯罗文和尼布楚总督,以及使团参赞衔的内廷大臣参加。清政府方面则由钦差大臣索额图老爷等参加,张诚与同去的徐日升神甫作翻译。双方分别围绕边界主题进行谈判。俄国全权特使费要多罗·阿列克赛维奇·柯罗文建议以萨哈连乌拉河,即黑河作为两国之间的疆界,河以北的土地归俄国,河以南的土地归中国。而清政府钦差大臣却不认可,索额图认为萨哈连乌拉河以北,有人口众多的城市和地方,并且适宜猎取貂皮的山岭,是中方所不能放弃的,他反而向费要多罗·阿列克赛维奇·柯罗文建议俄国人退到色椤格以上,把连同尼布楚和雅克萨,以及它们的附属地都留给中国,这些地区原来都附属中国,或向中国纳贡。对中国钦差大臣的建议,俄国全权特使表示坚决反对。就这样,中俄双方边界谈判第一次会议因双方分歧意见太大,没有达成协议而结束。紧接着在23日的中俄双方边界谈判第二次会议上,尽管中国钦差大臣只要求俄国人不超过尼布楚,他们可以考虑将尼布楚让给俄国人,俄国全权特使仍然不同意,最后谈判双方不欢而散。张诚在此还特别写到,钦差大臣甚至为俄国人的嘲笑所激怒,似有退出谈判的意向。
谈判从8月22日到9月7日,在时断时续双方争执中进行,从中可见作者他们作为中方的翻译,为了顺利完成谈判,与沙皇的全权特使私下交涉和调节中俄双方分歧所做的种种努力。甚至日记真实地记录了谈判过程中,沙皇的全权特使对中国钦差大臣的威胁之言:“倘若钦差大臣们一意坚持,那么他们唯有昭告天地,不对战争和一切流血牺牲的恶果承担责任。”
经过艰苦的谈判,中俄双方终于达成一致,于9月7日签订了条约文本,条约文字如下:
“大清国皇帝钦命使臣领侍卫内大臣、议政大臣索额图,内大臣、一等公、都统、舅舅佟国纲,都统郎坦,都统班达尔善,镇守萨哈连乌拉等处将军萨布素,护军统领马喇,理藩院侍郎温达与大俄国沙皇钦命全权特使费要多罗·阿列克赛维奇·柯罗文,布兰克希巡抚俄克尔尼兹及其同僚于康熙二十八年七月在尼布楚城附近聚会,以制止不逞之徒敌对私行越界狩猎、劫掠、杀人或图谋不轨,并划定中国与俄国两帝国边界。两方互期永敦和好,长保睦谊,为此共同议定如下各条款。条约共八款(内容略),其中第八款明确:两国皇帝钦派使臣,应将本条约正副二本,钤用印信,彼此互换。本条约各款应以鞑靼文、汉文、俄文及拉丁文铭刻碑石,立于两国所定边界之处,垂诸久远,永资信守。”
条约达成后,双方使臣分别以不同的方式宣读誓词,相互拥抱,互致祝贺。是夜,中国使臣一行渡河回到中国境地。在完成了边界划定条约签字后,中国使臣按俄方要求,多留了一天,即于9月9日起程离开谈判地,向北京进发。
回程时,钦差大臣一行尽管绕开了来时的一些不好走的路线,但从作者日记里,我们依然清晰可见,他们回程之路,也仍是一路艰险。在经过艰苦的长路后,钦差大臣一行终于在10月18日兴高采烈抵达北京。时作者在日记里特别写道:“是日晴朗,温暖,有微风”。
《张诚日记》虽然描绘的是一名外国人在中国的生活经历,但却客观地记录了当时中国的政治、经济、社会、军事、文化和人文诸方面的现象,尤其是真实地记录了中俄边界谈判及条约签定的前因后果。其历史价值之大,是毫无疑义的。就是在今天,也值得我们认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