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植树志
——梓山湖笔记之十七
文/ 羊 角
辛丑年六月二十八日。老夫离汉来梓山湖小院避暑,屈指已捱过一旬有余。盖因小院树荫次第,引微风徐来,可以乘凉消夏。
小院植有一棵老柳,一棵新柳。
老柳乃打井师傅由村野沼泽掘来。余托他寻垂柳,他却寻来一棵歪脖老柳。余见那树躯干根部半截枯裂,豁成树洞,黢黑的鳞状树皮坚硬虬劲,树干上端扭成歪脖却枝桠纵横,颇有老树新枝之沧桑感。便暗忖歪打正着,恰好给小院添几分古旧光景,于是植于井台旁。

新柳系网购的垂柳树桩,小碗口粗、五尺高,植于池塘边。
几年过去,二柳树梢已高过屋顶,树冠荫庇小半院落。余每每驻足小木桥,凭栏旁观歪脖柳恣意歪到院墙外,闲瞧垂柳柳辫轻巧拂过池面,很是惬意。
小院当然不止于植柳,经年累月,余多方谋树源,托朋友寻找,请当地村民转让,去花木市场选购或网购。陆续在小院植下两棵柿树、两棵桔树、两棵石柳树,一棵桃树、枣树、柚树、樱桃树和枇杷树。

樱桃树迟迟未挂果,而柿树果实累累如小灯笼。枇杷果肉细嫩酸甜。枣粒不大却津甜。柚子果其貌不扬,水分充盈,微苦回甘,当地人称乃清火佳品。桔树是朋友从江夏桔园送来的优质品种,但挂果稀少并酸涩,有些南橘北枳的味道,一憾。
果树之外,另植有桂、竹、槐、桑和紫薇。诸树大小不一,树干直径如盆、碗、杯的口径不等。

今年早春,余见别处梨花如雪,甚是羡慕,再托打井师傅去村庄寻觅梨树。等到暮春初夏,他才从江夏法泗移来一棵有大碗口粗梨树,道是卖家声称能结铃型鸭梨忍痛割爱云云。其实余并不过望挂果,唯愿小院增添一树梨花压海棠景致,但忧时令已过难以栽活。虽悉心照顾,又剪去几节枝桠,减少根须输送水分营养负担。然而满树梨叶在连日暴晒下逐渐脱落,却未见生发新叶。余犹不死心,仍浇育护理,寄望它明春苏醒。如果希望破灭,余当前仆后继,再植一棵雪梨。

栽梨之地,是掘走一棵烂根桃树腾挪的位置。桃树是余从汉口堤角花木市场费力搬来,结过几枚酸涩毛桃。余曾尝试嫁接油桃,失败后在房前屋后各植桃苗一棵取代。
植梨代价不菲。纵然淘神费力,殷勤侍候,历年时有不领情的树木,或夭于旱涝,或折于宠溺。余浪费血汗钱不在少数,虽不致心疼,却难免懊恼和郁闷。
诚然,认真植树犹如亲历植物根茎挣扎过程,向死求生,期望复失望,欣喜复忧伤,萌生复泯灭……一如人生顺境与逆境交替。

小院生命力最旺盛莫过芭蕉树。多年前余往神农架开笔会,途中停车小憩时,以十元币请路旁人家挖了一株芭蕉苗,带回汉后在晒台上培育长大,不期遭遇严冬冰雪冻死,根部劫后余生冒出新芽,余精心呵护至尺余高,再移植到小院。芭蕉苗不负余,历几载风雨,长成两簇十余棵芭蕉树,蔚然成林。其阔长叶片撑起偌大绿伞,夏日炎炎时格外醒目。若起风时,芭叶起舞如凌波荡桨,逢走暴时,雨打芭蕉似鞭炮劈啪作响。

诸树皆植于院墙周边,围成小院绿色屏障。小院院落面积虽近五百平米,终究场地有限,加之葡萄、金银花、牵牛花、凌霄和紫藤等藤蔓挤占空间,余又保留一块尽量完整而宽敞的草坪,故土地殊为紧缺。
今春,子媳见余植树颇有成就,又网购十余棵果苗,只好植于后院外山坡。有核桃、板栗、杏、李、无花果等,经历春涝夏旱,庆幸多数成活了。假以时日,将来的小院敢以果园自诩,愿后院外是花果山。

现状余犹不满意,拟淘汰重复的柿树、桔树、石榴树各一棵,腾出土地换植苹果、杨梅和梧桐各一。苹果树意象令人向往。而杨梅树树型如巨型盆景,密匝匝的弹珠般红果如一树红星闪烁。梧桐树干光洁碧翠似玉树,难怪有招引凤凰传说。
余自知实现种植计划不容易。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仅杨梅一树就树冠开阔,恐嫌小院天地太小。

率性而言,余甚至幻想植一棵凤凰树。几年前余在广西见识过凤凰树,算是领教了何谓玉树临风,令人自惭形秽。余曾在拙文《病树》中写过人不能妄自尊大,至少就阅历而言人不如树,人活几十上百年,树活几百上千年。
小院固小,幸而心田广袤。余且将心仪之树植于心田。
老夫垂垂老矣,日后再欲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恐心有余而力不足。幸而居于小院,与嘉木为伴,远离市井,不闻肖小聒噪,落得耳根清净,此乃拜满院树木所赐。

年少时读《儒林外史》,依稀记得书中一联有意味,大概字句是:“富贵如台榭,时来则有之;名节若树木,非素修弗成”。欲翻书查对,可是书在汉口住所。改而上网查阅,始知典故出自苏轼的《雪堂联》,如下:
台榭如富贵,时至则有;
草木似名节,久而后成。
是为之志,时梓山湖波光潋滟。梓山万亩梓林,如绿色火焰在燃烧。

(以上文字及图片选自“梓山湖书院”,获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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