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郭蕾蕾
书与电影、电视一样,包含着时间的概念,往往融汇几个故事的支流,时而倒叙,时而 复合,将每个支离破碎的时光与戏剧性瞬间变化重叠在一起。故事情节时起时伏,它伴随着 时间的流淌,有时似坦荡平野般静寂;有时又如江撞巫山般鼓噪。就这样起伏跌宕的故事“大河”展现在人们面前。
在现代生活中,书籍被公认为一种反应社会政治舆论焦点的转换媒介。首先它是一 种语言的载体,这种载体与传播在今日已不具有唯一性,更便捷的电子、网络、信息形式的阅读与传播,更具有时代感,它如同洪水猛兽一般让人无法抵抗。这一新的载体和媒介的迅速发展与极度膨胀,让书籍和其阅读形式即将成为过去,而这也是今日谈论最多的话题之一。
安妮宝贝在访谈韦力古书收藏的《古书之美》中曾说道:“被埋没的古时,热衷于插花、 焚香、点茶、挂画的日子,手工逐一制作出端正的纺织品瓷器和食物,尊重四时节气,对万物和天地的敬畏之心,对风雅和优美投以深深爱慕,对高洁和矜持的情操不失信仰……这样的辰光貌似已一去不复返。被电视新闻、互联网、科技电器、虚拟空间、化学污染……种种新世界的衍生物所包围的我们,又何以对历史及传统作何欣赏、表达、维持和保护?”
让我们还能聊以自慰的是,将书和书籍阅读作为一种艺术品和艺术行为而加以传承,这 并非是无稽之谈,这一形成过程将会迅速蔓延、逐渐推进为现实,并且它应不会如将中国祖先的书写形式演变为书法艺术的过程那样地漫长。
二十世纪,艺术家手制书逐渐成为一种潜在的、强有力发展的艺术形式,被视为二十世纪艺术形式的精粹与典范。其出现于每一场艺术与文学的运动当中,并作为一种独特的表 达方式传达着并界定了二十世纪中期发展起来的前卫、独立的艺术运动团体。与此同时,艺 术家手制书也在作为一个独立的艺术领域发展着,它的历史同整个主流艺术发展历史密不可 分。其发展的特定标志为1945年以后,艺术家手制书已经有了自身的实践者、理论家、评论家、发明者与开拓者。众多创作个体或团体,均是在这一艺术领域颇有成就的画家、作家、 诗人以及类似艺术创作形式的艺术家们,例如:版画印刷、独立出版、书籍艺术的传统工艺、观念艺术、绘画以及其他传统艺术。所有组成艺术家手制书的这些元素或是活动都可以被看成是在其原有艺术形式上的一种探索,政治性的艺术运动及运动的产品;表演艺术和传统与 实验的方式;实体诗歌、实验音乐、计算机及电子艺术,还有传统的插画书与图书艺术等等。这些艺术活动的介入,使艺术家手制书的创作更加多元化与无限延展开来。
艺术家手制书与艺术作品同样,在反衬着我们的生存状态、环境、心理。很多书籍作品 使用”书”本身的样式或单纯的视觉图像来描述一个有情节性的故事、活生生的生存状态,都 可成为一件艺术家手制书作品。不仅与社会、个人经验息息相关,也紧密融合文字、文化的 不同蕴涵来传达一种艺术观念。
我的作品《东·西》与《莫·高》便是从书籍语言形式中的视觉叙事性方面所做的探索。

2008 年
12 幅,丝网版画、摄影作品、手工线装
34×27.5×3 cm(合拢尺寸)
70×27.5×3 cm(展开尺寸)
罗德岛设计学院、拉菲亚特大学、卡尔顿学院、路易斯安那州立大学、美国私人收藏
作品《东·西》创作灵感源于在潘家园的一次闲逛。
说来也蹊跷,有时冷不丁的突然产生一个念头想要去哪一个地方,而不谋而合的是往往 会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某个冬日下午来潘家古玩市场,如今这个艺术市场已是声震海内外,也成了北京城的一个旅游景点,不少中外游客来这个地方参观购物,大多数人都怀揣 着淘宝捡漏的希望,在整个市场中搜寻着。我随着人流走了一遭却大失所望,这个地方的东 西充其量只是一个劣质的工艺品市场,哪有什么文物古玩。在市场西南侧我看到有一片空旷 的区域,似乎是新开发的,于是走过去想看个究竟,没想到这一看,却着实让我愕然。一大片的佛像与西方圣母、维纳斯雕像,大大小小铺满了足足有五千平方米的经营场地,显得那 么壮观。首先是,反差及其强烈的东西方石雕像,摆在一起给人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由于来得晚,阳光正在西下,落日的余晖在人头与佛头的空隙中穿梭,使环境更透出一种神秘感。走了一圈突然怀疑难道平素人们在庙宇中烧香跪拜的佛神也都说不准是从这种地方“进货”的;再细细打量一下,两个印度佛像的前额上均贴有“价签”,有一观音模样的雕像手臂上斜楞地挂着卖主的“腰包”。单看一尊佛像,放在庙宇中,就是神明的化身;唯美的维纳斯像放置于艺术馆中便为众人仰慕的美神;而纵然不知,潦潦草草堆积于买卖场,却倒显示出一身 的世俗铜嗅之味。东·西,暂且将其只当作个“东西”看待罢了。
而在作品《东·西》中除了想要传达以上的感叹之外,还在述说着东西方文化的一种碰撞,或是说一种融合。曾经看过两部主题很类似的获奖电影,一是2004年的《撞车 Crash》,二是2006年的《巴别塔BABLE》。一部讲述了种族歧视,一部讲述了文化差异。似乎很明显,所谓的全球一体化,带来的是要比战争、流血更残酷的问题。生活中因误解造成争执,因自私造成隔阂,因语言造成差异,因文化造成距离。人们总在修筑各种”隧道”, 连接大洋彼岸,连通心灵,连接各种文化、语言、种族。当东方文明撞见西方文化,我想每 一方的人都不愿造成任何误解,彼此融合对方的优点,相互审视一下自身,或许会化解许多不必要的冲突。总在说“平等”,可“平等”的定义又是什么呢?大概,正因为出现了不平等的现象,才有了平等一词,那么是否世界起初便构筑在“混乱”之上呢?此时的东·西,似乎更多蒙上了东方与西方的蕴意。
《东·西》即在题目与内容上运用了双关语的修辞方式,在书籍形态上同样运用了“双关”的装帧形式。作品由6组丝网版画与摄影作品相结合,每一组分别由一幅丝网版画与一件摄影作品组成。每组第一幅是根据潘家园地区的印象而创作的丝网版画,相对艺术性语言更强;第二幅以石雕佛像大卖场作为背景素材的摄影图片,并选取画面某个局部一一即具有鲜明特征的石雕像作为画面焦点,商业气息更浓郁;当两张画重叠在一起时,观者可以透过第一幅丝网版画画面中镂空的部分看到第二幅摄影作品的焦点所在图像,而第二幅的焦点图像同时又是第一幅丝网版画不可或缺的画面组成元素。此种穿插重叠无形中给观者一种艺术作品与非艺术的商品之间的视觉反差效果,同时反映出东西方造型艺术特征的反差与文化的融合。而版画技术与手工装订同时采用也是艺术家手制书作品中常见的创作方式。

2015 年
12 幅,丝网版画、手工刻板、手工线装
49 × 26 × 2.5 cm(合拢尺寸);100 × 26 × 2.5cm(展开尺寸)
在艺术家手制书作品中,无意义的、更少情节线索性的、叙事性的作品也占有很大部分。再例如《莫·高》这件作品,同样是运用文字的双关语特性,以单纯的视觉绘画来叙述一个观念。作品创作源于莫高窟壁画中的历史故事与形象,结合当下敦煌这一“留守”城市中的人文生活现状,两者既相融合又互相对峙。在书籍装帧形式上,两页一组的形式以锁线装与经折装结合在一件作品之中。每组的第一页,画面元素均出自敦煌壁画,呈现出的画面与记载中当时的辉煌盛世吻合,其形而上的引导思路完整遵循人们对于莫高窟壁画意识形态层面的想象。而每组第二页则是今天敦煌这座城市现状的忠实临摹,当今人们对于壁画中曾经的盛世仍持有膜拜意识,但这对于过去敦煌的膜拜和现今敦煌这座城市所经历的价值观体系形成了鲜明对比,且奇异地并存共生。在第一页中的某一画面元素原封不动地出现在第二页中,意味着在人们对于莫高窟壁画中的想象与至高无上的崇拜,在现今人文生活中却呈现出 了另外一番光景。
两件作品整体由丝网版画印制完成,没有文字、没有故事情节,却通过不同的颜色、造型构成很轻松、随意的一页页书页,从而形成每一页所要传达的城市表情。即可以是一本图 像式生活日志,也可以是一部抽象的城市绘本小说,同时还可以看做是不同心情的颜色表达、 城市的彩色纪录。正如文章开篇所言,书籍可以将生活中的零星碎片,以视觉艺术的形式组 合在一起,时而呈现线性的叙事情节,时而展现戏剧化的瞬间表情,并且将其融合在一起给 观者以强烈的视觉反差印迹。



2015年
丝网版画、手工装订
合拢尺寸:30×9×2 cm
展开最大尺寸:73.2×30 cm



2015年
丝网版画、手工装订
合拢尺寸:15×15×2 cm
展开最大尺寸:80×15×15 cm




2015年
丝网版画、手工装订
合拢尺寸:13×13×18.5×4 cm
展开最大尺寸:129×12.5 cm
如上所述艺术家手制书首先要注重艺术观念性的表达,以及与之相适应的视觉表现形 式。但是无论文字的、纯图像的、抽象的、装置的,以及互动的艺术形式,都应以书籍艺术 语言作为主要创作思想,加以阐释与表达,在翻阅书页的同时于纸间、于脑海、于心间留下些许感动。在此也希望藉以艺术家手制书的形式能够长久留存对书籍阅读形式的一份热忱与 对中国传统印刷术、装订技艺的一丝留恋,这或许也是接续古人制书之精粹的一种延续。
(以上内容选自公号“视觉书屋”,获授权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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