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蒲湖
工作之余喜好去旧书店(摊)转悠,一日在城里中山街光霞旧书店,东翻西寻中找到老舍著、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79年一版一印、丁聪插图并封面、孙奇峰书名题签的《四世同堂》上下部两本(上部载第一部《惶惑》,下部载第二部《偷生》、第三部《饥荒》,共八十七段),惜上部缺封面(用牛皮纸粘贴)。
此上下部共有丁聪插图20幅,其中上部8幅,下部12幅,图内署“小丁1979”或“小丁79”,且都有编者撰写的《致读者》:我们愿向广大读者推荐我国人民艺术家老舍在四十年代创作的长篇小说《四世同堂》,它用通俗、生动的语言,充沛、真挚的感情,立体、典型的人物,描绘了北平人民在过去的年代里充满着痛苦、屈辱和愤怒的情景。
上部还有老舍一九四五年四月一日在重庆北碚为该书写的《序》、摄于一九四五年底的个人照、《四世同堂》手迹影印件,以及老舍夫人胡絜青一九七九年九月所写《前言》,该前言开头写道,小说共八十万字,是老舍著作中篇幅最长的一部,它的写作时间最长,花费的精力最大,也是老舍自己最喜爱的作品之一。“现在借小说重新出版的机会,将这部作品的创作经过简单的说一下,老舍在一九四四年元月开始写以沦陷了的北平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到一九四五年底才写完这部书的第一部和第二部。一九四六年三月,他与剧作家曹禺接受美国国务院的邀请,赴美讲学,在美期间,他写了这部书的第三部《饥荒》。”此系新中国成立后国内首版之《《四世同堂》,且有著名大家插图、封面、题签,殊为难得,虽有缺憾,也购而归之。
面对无封面的上部,我一直寻思着调换一本,后来在孔夫子旧书网获悉,北京一家鱼腥草书店有此书出售,便用邮政账号汇款价购。而在搜寻上部时,意想不到地发现此书竟还有补篇一部,原来的书是不齐全的,有似“残本”。该补篇也是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的,1983年一版一印,61000册(上、下部印数不详)。同样在该网,上海的一家友联书屋有补篇售,却只有工行、农行账号,然我偏居乡野,仅有邮政储蓄银行网点,又嫌邮局汇款太慢,于是专程到城里银行汇款。顺便到每次进城都要去的解放街思越书社转转,此书社也在孔夫子旧书网开店。我随手一翻,刚汇款要购买的补篇映入眼帘,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补篇1983年出版,距上、下部出版时间隔四年之久,配丁聪插图4幅,图内署“小丁1981”或“小丁81”。我询问其为何未在网上发售,店主说书刚到还没来得及上网,喜而购之,并及时回复友联书屋,言所购补篇不需,拟另购它书。补篇到手,只缺上部了,不日却收到黑龙江林先生寄来的上部,我是给北京鱼腥草书店汇的款,书何以从黑龙江寄来?鱼腥草书店店主来电解释道,接到汇款后遍寻上部不着,遂帮忙联系别处订到。

上部、补篇到手,加之前购下部,一套《四世同堂》终于“同堂”了。抚摸良久,思之再三,我决定将书寄给远在北京的舒乙先生,附信告知三本书“同堂”的趣闻,并拜请题跋、签名、钤印。书寄出了,我又忐忑不安起来,对一个素不相识读者唐突而冒昧的要求,身兼多种社会职务、诸事缠身的老人能圆我的梦吗?
月余等待后的一天上午,终于在邮局收到封上有“北京舒乙”字样的印刷品,急切拆之,见每册上均有上款、签名、钤印,上部、补篇还另有题跋。其上部题跋为:这是个好版本,将上、中、下全收齐,不容易,当好好保存。

补篇题跋为:《破镜重圆》是我二十七年(此处误漏一“前”字,笔者注)的作品,今得见,倍感亲切!

舒乙先生题跋中所提到他写的《破镜重圆》,全名为“破镜重圆—记《四世同堂》结尾的丢失和英文缩写本的复译”,载补篇的最后。全文分为“它是完整的吗”、“他写完了”、“他是个忙人”、“它是个谜”、“她是咱们的朋友”、“它有了一百段”等六段,内容主要写的是上下部出版后,国内外不少敏感的读者猜测好象没写完;根据掌握的情况分析,老舍按计划写完了(包括后十三段的部分手稿毁于十年动乱),只是没有发表全;《四世同堂》英文节译本《the yellow storm》(《黄色风暴》)非常有趣的翻译过程;一九五零年《饥荒》在《小说》月刊发表时为什么要删去最后十三段的猜测;最感人的一位日本老太婆的故事;由美国一九五一年出版的《四世同堂》英文节译本中找出,马小弥再翻译成中文的经过。
补篇前《再致读者》称,把“失而复得”的后十三段“奉献给广大读者”,之所以说“失而复得”,是因老舍在上部《序》中说,假若诸事能“照计而行”,则此书的组织将是:
1、 段—-一百段,每段约万字,所以
2、 字—-共百万字
3 、 部—-三部。第一部容纳三十四段,二部三部各三十三段,共百段。
而老舍夫人胡絜青在上部《前言》中称,老舍在美国期间,写了这部书的第三部—-《饥荒》,这一部比预计的字数要少,只有十三万字。这可以说明《饥荒》后十三段(即八十八—-一百段)在一九七九年出版上、下部时是没有被发现其存在的,也就是说当时根本不知道有这后十三段。因此,舒乙先生在《破镜重圆》中叙道:《四世同堂》的结尾,由英文节译本找回来了,绕了一个复杂的大圈,先“中”,再“英”,又“中”。当然,这又是一件趣闻;非但是一件趣闻,简直是一件巧事;非但是一件巧事,更是一件喜事,谁不为它的复原而庆幸,而高兴呢!一百段,总算是找齐了。虽然并不完全等于原来的一百段,但不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一件很有价值的事(这也可能说是称为“补篇”的原因吧)。

我所收集的这套分别盖有“黑龙江电大富锦分校藏书”方形章、“荷包湖修配厂图书专用章”方形章、“孝感师专附属中学图书室”椭圆形章,舒乙老题跋、签名、钤印,“总算是找齐了”并相聚于寒舍的《四世同堂》上部、下部、补篇,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庆幸而高兴”、“很有价值的事”呢,真乃缘份,幸乎!
附:读者评论
幸事一桩。蒲湖一文信息量够大,所隐含的话题也足够丰富。他在文章中谈及到他处心积虑地收集《四世同堂》所有一、二、三部及补篇的奇特经历,详细讲述了自己出于对老舍先生特殊感情,就老舍著作中文字量最大影响最广的一部作品,如何在出版40多年之后,经他线下线下多渠道打探与挖掘,由黑龙江和湖北等地不同图书馆寄出并得以"相聚一堂",再谋得老舍先生之子舒乙老题跋、签名、钤印,最终遂其所愿的曲折故事。
这种爱书惜书掏书的生动故事,确实感人至深。在市场经济浪潮冲击下的当今中国社会,绝大多数人被自觉不自觉地卷入到对物质利益和物质享乐的追逐之中,较少有人安于现实的贫困,而执着于对精神生活的探寻、沉迷于对精神家园的守望之中。
蒲湖算是极少数当中的一位代表人物,从他的身上折射出了中国有良知的知识分子所特有的坚守与纯正。难能可贵的是,蒲湖作为常居乡野的一位普通读书人,以其独特的视角切入,抓住《四世同堂》这部著作中英文版发行的演变过程,较清晰地梳理了该书出版发行的前世今生,通过傍及丁聪老众多典型插画,一并暗示了该书特别的价值及收藏的意义之所在。
须知,有年头有价值的旧书不易得,分册出版的各个部分的旧书收集全更是不易,获取著作者后人暨文化名家的签名之类的墨宝与印迹,更是不易之中大不易。就此而论,浦湖不只是幸运儿,更是有缘人。
[…] 《四世同堂》终“同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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