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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井

  • 武汉老街巷:珞珈山街

    文/ 彭建新 在汉口多如牛毛的老街巷里,珞珈山街名气真不大。 究其原因,是江南武昌的珞珈山及珞珈山路名头太大,其名气被“盖”住了。 也是,武汉珞珈山路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上20世纪初,‌其名称的由来和演变,‌以及与武汉大学的关系,‌共同构成了其丰富的历史背景。‌ 珞珈山,‌原名罗家山,‌亦名落袈山,‌后经武汉大学首任文学院院长闻一多先生改名为珞珈山。有相关资料介绍,闻一多为此山改名的寓意是,建校者在落袈山筚路蓝缕、‌辟山建校的艰难过程。‌珞珈山的名称,‌其中的“珞”字意味着石头坚硬,‌“珈”字则指古代妇女戴的头饰,‌二者结合既表达了山石的坚硬特质,‌也蕴含了一种文化和历史的积淀。 我不知道闻一多先生是否留下以上改名“寓意”的说道。我估计不会有。大学者、大诗人,不至于将音节和谐的“珞珈”这两个明显与“玉”有关系的字(词),横拉硬拽,弄得很“官腔”。闻一多先生为山改名,没错,大诗人、大学者,有那资格。“珈”指古代妇女头上戴的玉石头饰,也没错;‌“珞”字意味着石头坚硬,而且与楚人“筚路蓝缕”扯上关系,就有牵强之嫌了。其实,珞珈山,由东湖南岸边的十多个小石山组成,“珞”虽有“石头坚硬”之意,在这里,应该是颈项上的“玉石串珠”,与“珈”组成双音词,就是“玉石配饰”——听上去很美很入耳。武汉大学,珞珈山上一幢幢错落有致建筑精美的大学府,仿佛镶嵌在碧波荡漾东湖边的美玉饰,不好吗?将这俩字与“筚路蓝缕”扯上关系,应该是想多了。     但无论如何,武汉大学,因依傍着风光旖旎的大东湖,因坐落在珞珈山上,因是历史悠久底蕴深厚的著名学府,人文积淀的确可视为三镇翘楚,所以,在武汉,提及珞珈山,就知道是指武汉大学,提及武汉大学,就知道哪里是珞珈山;所以,武汉大学边,就还有一条路,叫珞珈山路。 相较而言,汉口的珞珈山街,就低调多了。 主要是街名低调:清末,这里是汉口“租界区”俄租界里的一块空地,慢慢地变成一处球场;民国初年渐有人在此建房定居,民居间的一条路,介于兰陵路与黎黄陂路之间,长140米、宽10米;路中有一花园,因花园内有块“洛加”二字的石碑——相传这洛加,为俄国一地产商人,当局就随口将这条路叫作“洛加碑”路。1946年,当局可能觉得“洛加碑”既有老毛子的余味且不吉利,就拉上武昌那边的珞珈山,取其谐音,将洛加碑路改成珞珈山街。     江北的汉口,还是沾了江南武昌的光。 不过,汉口这边的珞珈山街,虽然没有东湖的湖光,也没有珞珈山的山色,却也别具风情,且“秀色可餐”。不长的街道两边,大多是两三层楼的洋房,清水红砖红瓦,虽或有俄式风格,也不见几多狼伉,与不远处的现代高楼大厦一比,倒显出好些精致的韵味。经老汉口历史文化风貌区规划“整旧如旧”一改造,珞珈山街这百年老街,似乎又出落了。街两旁店铺,中西合璧非常亮眼,土样结合十分和谐。路边时不时可见咖啡馆,客座摆上街,绝不见城管过来指斥违法占道经营,倒似有巴黎风;好几家小茶室,有的如闺房,有的如小客厅,有的如儿童间,清新脱俗,雅致可爱。也有那很接地气的铺子,如糯米包油条、特色裁缝铺、小小理发馆,夹在很有些小资气的店铺中间,竟让人不觉违和。 更让人感慨且舒畅的是,当年那个叫“洛加”的俄国人立碑圈起来的“街心花园”,在长期荒芜、一度改作“菜场储存处”后,眼下又恢复了“青春”——还是叫“洛园”,可眼下洛园之漂亮,与当年洛加立碑的洛园相比,简直判若云泥。现在,珞珈山街周边的黎黄陂路、巴公房子一带,已成为年轻人的“打卡点”、老武汉的怀旧地。珞珈山街“肩挑”黎黄陂路和兰陵路,也“负担很重”:一年四季游人不断,有时竟摩肩接踵,有进来喝杯咖啡歇歇脚的,有直接进来打卡拍照的…. (以上内容来自公号“汉翁漫笔”,获授权) Continue reading

  • 补碗匠

    文/ 彭建新 碗这家什,在生活中的重要性,估计是不言而喻的。在我们这座城市的土话里,如今还有把找工作称作“找饭碗”;某人丢了工作,大多也说是丢了饭碗;某人有样稳定的或收入高的工作,羡慕或祝贺的,往往会说他找到一个铁饭碗,或者说他捧到了一个金饭碗。 既然饭碗如此重要,在过去的年月里,如果饭碗打破了,一般小户人家,补救的法子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补碗。如今的人家,谁家摔破了碗,还蛮过细地连碎渣子都捡拢来,等有补碗匠来了给补好呢?不用说碗摔碎了就让它碎了算了,就是几角块把的硬币掉在地上,人们也多半懒得弯腰去捡的。再说了,我们武汉市,人们大多喜欢在外头吃早饭,谓之曰“过早”,意思是,不在外头吃这餐饭,这天的这个早,就无法过或者叫没有过或者说没有过好。我们常可以听到这样的对话—— “伙计,过早冇?”“嗨,莫谈,这个早一点都冇过好!”“么样搞的唦?”“咳,起晚了,就手在屋里抓了个馍馍,这昝(音“咱”,汉方言,早晚之意)肚子里一点捞摸(感觉之意)都冇得!”而在外头过早,是连碗都不消洗的!比不得旧时代,一只瓷碗,往往用几代人,破了,心里总还是暗自疼的。于是,就有了补碗的行当,于是,就有了补碗匠。 补碗的招牌行头,是一副挑子,与补锅匠不同的是,补碗的挑子,两头都是箱式小柜。补碗的,由于所补对象为陶瓷制品,因此,工具及工艺流程都比较特殊。补碗的当家工具,是那把小钻子——“没有金刚钻,揽不了陶瓷活”的俗话,说得一点都不错:接过客户送来要补的碗,说得确切些,应该是接过客户递过来的一包碎瓷片——这些破碗的破法,往往奇形怪状,碎片亦少则两爿,多则七八上十片的碎状也不少见——补碗的眯缝了眼——当然,这要看补碗匠眼睛是否够大而论,如果他老人家生就是双丝麻草样细眯的眼睛,睁着也就是眯缝着的,这表示专注的下意识眯缝的动作过程,也就可以免了——仔细地将碎片端详一番,那副专注得有些神圣的神情,让人觉得他不是个补碗匠,而是考古学者在研究新鲜出土的稀世国宝一般。端详得够了,补碗匠用小刷子把碎片逐一清理一番,用细胶泥粘拼成未碎时之原状,然后,操起那当家的金刚钻,在碎片上对应逐一钻眼。这过程很细,所以耗时也相对长些。待得所有需要拼合的对应碎片上的眼子都钻好了,就用形状如钉书钉相仿佛的钉子铆进去。把钉子铆进,相当于朝里头打楔子——这可不是往木头之类有“让性”的物件上打楔子,而是朝毫无“让性”且非常易碎的瓷片里打楔子噢,那用力气的分寸,那手上的功夫,定是了当得起的!     在我的记忆里,关于碗的记忆,是沉重的:身为家中的老幺,还是少年的时候,父母就年事颇高了,加之又在乡下,在实行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年代,乡农的日子无一例外地过得紧巴。好几个夜晚,父母以为我睡着了,我听见他们叹息:么办咧,熬咧,把幺儿熬锝扒得到饭碗,我们就是死,眼睛也闭得住些唦。可见饭碗之重要,亦可以想象,旧时岁月里,如果把碗打碎了,是何等的心疼;亦可以理解,旧时岁月里,我们的生活的确离不开补碗匠。 身为农夫之子,少小在农村,泥里来水里去,手里捏的握的捧的,不是锄头扁担锹,就是那充饥果腹的饭碗了。在我的记忆里,父辈给我端的,都是粗瓷碗——家里也没有一只豪华的碗。尽管是粗碗,破了,也从不当碎瓷扔了,总是等补碗的来了给补还原。即或碗破锝太细碎,请补碗匠补,算算又划不来——补碗是按“锔”钉子的多少收费的,那碗的碎片,也用来刨削萝卜、芋头、藕,是不会轻易扔掉的。初中毕业,中考之前,父亲说,你要考学校,就考个管饭碗的学校。我记得,他指着一对粪桶说:要是再扒(此处念作“巴”音)不到饭碗,这担粪桶就是你的了。我晓得,这是老迈的父亲为激励我能够冲出穷困的农村,迫不得已说的“激励”之言。不过,我倒是听到心里去了。中考之后,填报志愿之时,毫不犹豫地选了武汉第一师范学校。因为,自幼喜欢文学,而听说,武汉一师重文;更重要的是,那学校既管住宿,还管吃,也就是扒到饭碗了——从十六岁进入武汉第一师范学校,我真的就扒到了饭碗。可遗憾的是,当我舌耕多年,又进更高一级且仍管饭的师范学院深造,到可以从自己的饭碗中匀点饭到父母的碗里的时候,他们却已作古,再也用不着饭碗了。     早年,我不止一次看过补碗匠补碗,对他们的手艺,总是暗地里啧啧称奇;也用过补碗匠补过的碗,不漏汤汁不漏水,且那些锔补上的铜钉,被捧碗的手摸娑得久了,黄灿灿的,如同金钉,给人以“我所捧饭碗者,非破碗,乃金碗也”的感觉,顿时觉得日子不穷窘了,腰杆子也就硬了许多。眼下,一只碗所值,实在微不足道,谁家打破了碗,一来用不着补,二来,民俗有“碗越用越少”、“越打(此处音“答”)越发”的是吉利讲究——一户人家,碗越用越多,不是经常在死人吗!三者,如今一次性塑料碗、纸碗,比比皆是,于是,生活中,打破碗的几率也就少多了,所以,补碗匠退出三百六十行,也是必然的。有时我也想,当今到底还有没有耍这行手艺的呢?比如,不用来补碗,可以用“锔”的法子来修补文物古瓷器呀——或许,这一行,多用胶水之类罢——事涉外行,就不好多所置喙了。 2024年新春正月初八 Continue reading

  • 清末民国的三镇茶馆

    文|曾庆伟 茶馆,《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卖茶水的铺子,设有座位,供顾客喝茶。 在武汉方言中,茶馆又称茶坊、茶社、茶楼、茶肆、茶室等。以茶馆实际功能论,其为集商人洽谈业务、游客茶饮品茗、行人歇脚小憩、街坊邻居谈天说地等于一体的休闲娱乐空间。 武汉茶馆业自唐宋间开始兴起至明清繁荣昌盛,除却湖北茶业的不断发展能给茶馆提供各种茶品以足够的支撑因素,还得益于明清以后城市化的进程和商业经济的高速发展。 武汉自古是商业重镇,财货聚集,贸迁有无。唐宋时期,武汉最繁盛的商业区域先集中在武昌南市,后又移到汉阳东、南门一带。唐人罗隐《忆夏口》有“汉阳渡口兰为舟,汉阳城下多酒楼。当年不得尽一醉,别梦有时还重游”诗句,给后世留下唐代武汉市井繁华的千年想象。 汉口受益于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诞生两百多年后的明中晚期即成为长江中游的商业中心、金融中心和水运交通枢纽。明神宗万历年间,汉口成为湖广地区漕粮转运口岸,并成为“楚商行盐”的总口岸,是淮盐的集散地。顺治年间的学者熊伯龙指出,汉口乃是“九省通衢之地”。乾隆时的《大清一统志》载:“汉镇适当五达之衙”。范锴在《汉口丛谈》中也多次论及汉口为“地当天下之中”、“七省要道”、“九省通衢”。 清代,随着武汉商业的日益繁华,往来客商人数逐日增大,城市居民人口急剧增长,在城镇中产生了一个由商人、工匠、挑夫、贩夫以及为城镇上层服务的各色人等组成的市民阶层,对此情形,清道光年间的叶调元在《汉口竹枝词·市廛》中有确实的记载:“茶庵直上通桥口,后市前街屋似鳞。此地从来无土著,九分商贾一分民。” 由“九分商贾一分民”组成的汉口市民,在这座城市比邻而居,街市相见,而商品贸易的流通属性使他们相互之间联系极其紧密,茶馆作为一个沟通彼此的公共场所也就应运而生。如《汉口小志·风俗志》云:“夏间热度颇烈,轻罗薄纱,愈轻愈好,下等劳动家庭有终日赤体者亦有通宵露宿于外者,男女多爱吃茶,以故茶楼日渐发达。” 清代中后期,已成为著名东方茶港的武汉,汇聚了来自全国茶产区的茶叶,绿茶、红茶、黄茶、白茶、青砖茶、花茶,茶品齐全。这些茶叶的销售出路,除了外贸远销欧洲诸国一途,还有批发全国各地或在本埠销售一途。而武汉茶馆,则是与本埠消费者关系最直接也是最佳的茶叶销售终端。 因此而言,明清时武汉尤其是汉口经济的高速发展,必然会催生武汉茶馆业尤其是汉口茶馆业的蓬勃兴盛局面。 清代早中期有关武汉茶馆的资料留诒无多,比较可信的资料,大约数“往来于淮扬楚蜀之间达30年之久,旅汉经营盐业多年”的范锴(1765—1844年,原名范音。字声山,号白舫,别号苕溪渔隐、苕溪渔叟。浙江乌程(今吴兴)南浔镇人)所写的地方史料笔记《汉口丛谈》和久居汉口的浙江余姚人叶调元所写的《汉口竹技词》。 据范锴《汉口丛谈》载,早期汉口镇后湖一带有数十家茶馆,有名字记载的茶馆有涌金泉、第五泉、翠萝、惠芳、习习亭、丽春轩、白楼、早逢春、忘湖泉等。 叶调元在《汉口竹枝词·市廛》中说;  无数茶坊列市阗,早晨开店夜深关。粗茶莫怪人争嗑,半是丝弦半局班。 水光山色座中招,瓷器精工用淡描。茶叶多兼瓜子大,沿河馆比后湖高。 米市都居米厂台,砌城白石净无埃。坛场数亩排茶桌,顽雀人来坐一回。 层台百尺俯清流,客到先争好座头。一幅清波分两地,小江园对楚江楼。 两茶坊同巷对门,面临大江,足以游目。 我们能从范锴、叶调元的上述文字中,约约看到清代中晚期汉口各类茶馆的大概数量、高低档次等不同的存在情状。 有资料统计,清宣统元年(1909年)武汉三镇茶馆发展到411家,其中汉口250家,武昌133家,汉阳28家。 据《武汉饮食志》载:1918年,仅汉口就有696家茶馆。1928年汉口增加到1117家茶馆。1933年,武汉的茶馆多达1373家。1938年武汉会战失利,三镇沦陷于日寇之手,武汉百业凋零,茶馆只存有250家,至1949年5月16日武汉解放前夕,武汉三镇仅有茶馆300多家。 上述统计数据表明,清末民国时的汉口,是毋庸置疑的茶馆业重镇。 民国时期,武汉茶馆的发展势头比清末有过之而无不及,民国时期的茶馆遍及武汉三镇的大街小巷,尤以汉口汉正街、长堤街和沿长江、汉江的街巷居多。旧汉口有句俗话:“饿不死的升基巷,渴不死的大火路”,意思是说汉口升基巷卖吃的餐馆多,大火路上谈事情、聊闲话的茶馆多。昔时,长约百米的大火路,密聚有汉江、龙泉、协兴、合兴、联兴、清香、洪发、万利、春来、汉泉等17家茶馆。 五颜六色的老武汉茶馆,是民国时代观察三镇市民生活的绝佳窗口,也是武汉民国时代纷乱社会的缩影。透过茶馆这扇窗口,可以观察到彼时政府权力(红道)与江湖帮派(黑道)同在,乡绅阶层与工商业者并存,宗法家规与法律契约共生,百通市民终日劬劳与民俗娱乐互补等斑驳庞杂社会体系的运行状态。 旧时茶馆有“清水”和“浑水”之分(也有“荤素”茶馆之称)。清水茶馆,指只卖茶、喝茶的茶馆。其经营方式单一,茶馆里不唱戏、不说书、不打牌;“浑水茶馆”指经营多元的茶馆。其唱戏、抹牌、赌博、说书、演皮影戏、标会、为未婚男女做媒,为已婚男女“打皮绊”拉皮条等等,皆可。“浑水茶馆”的行规是只认一壶茶钱而不管人事的是非曲直。 依据经营规模,汉口的茶馆大致可分大、中、小三类。 大型茶馆多称茶楼,比大型茶馆规模更大的则称茶园。 茶楼多设在建筑的楼上,也有临街的门面,经营面积较为宽敞。雇用茶房(工人,也叫“跑堂”)10余人(女子当茶房在民国茶馆屡见不鲜。女茶房的成分构成,大约一是妓女。二是卖唱女子。三是家境不宽裕的普通女子)。茶馆设头佬一人,负责管理经营业务。设茶桌(俗称八仙桌)在三四十桌以上。 旧时汉口茶馆喝香片、花茶较喝“毛尖”等绿茶流行,喝红茶和煮青砖茶的茶客是极少数。香片、花茶是大众化的茶叶品种,亦是汉口茶商的专利。乾隆七年(1742年)在汉正街开业的老字号“车益记茶庄”,以制作香片、花茶闻名三镇,上世纪四十年代,汉口坊间有“喝好茶,找车记”之说。 茶客是茶馆的衣食父母。若有茶客走进茶馆,茶房便笑脸相迎,伺候坐定。茶客点要茶叶品种,茶房迅即吩咐下去。须臾,一壶茶,几只茶杯即刻递到茶客面前,茶客将钱放在壶边,等茶房来续水时收钱。茶客需续水,也无需以言语告知,只将壶盖或杯盖朝上(用盖碗喝茶时,将茶碗盖口朝上斜插于杯托),茶房扫一眼便知道茶客的意思,提将水壶过来续水。 茶楼的茶具十分讲究,一般用细瓷盖碗,也有用紫砂壶泡茶的。 舒适怡人的品茗环境,是高端茶楼的标配。 冬季用火盆烧木炭取暖,厚帘掩门垂地,有茶房专人在帘旁掀帘迎来送往。夏季,在电扇没有普遍使用时,茶楼大堂挨着天花板装一长方形用竹蔑夹住帆布做成的土吊扇,茶馆杂役以人力拉扯绳子,一上一下之间,土吊扇在空中左右摆动扇风。电扇在城市开始使用后,价格不菲的电扇则是高端茶楼的必备器物。 茶楼必设有雅座雅间。雅座备有竹木躺椅,冬铺皮褥,夏用竹帘,或换作镂空瓷凳,腰鼓形状,多产自江西景德镇。春秋季则用毛巾铺垫竹木躺椅。雅间多供做生意的商家常客使用,商人多有其固定的茶楼洽谈生意,许多交易都在茶楼做成。所以茶楼还为商人提供立契签约的方便,诸如文房四宝、印泥等一应俱全。 雅间内大多设有麻将牌桌,供茶客抹牌娱乐。案几上备有瓜子、糖果、香烟等茶点。茶楼采用以时间计或定额计两种方法抽头(俗称交刀子钱)获利。当时在汉口有名的茶楼有临城茶楼、楼外楼、江南春、洞口春、话雅、怡心楼等。 特大型茶馆的特征,是在大堂搭有舞台,能在茶馆里进行戏曲、曲艺等文艺演出。茶客在茶馆喝茶的同时,还可兼作看戏。民国时武汉茶馆与京剧、汉剧、楚剧等戏曲结缘深厚,尤对武汉地方剧种如汉剧的推广普及起了较大作用。1930年代前后,汉剧就是武汉的时代流行歌。 汉剧,旧称楚调、汉调(楚腔、楚曲),俗称“二黄”,湖北省武汉市地方戏剧,系中华汉族传统戏曲剧种之一。早年,汉剧仅在城市周边农村集市的会馆演出,或搭草台,唱乡班,后来才定点在汉口的茶园里演出。据《汉剧在武汉六十年》载,1901年,汉口茶商邀京班名角汪笑侬、七盏灯等与汉剧名角余洪元、李彩云等在花楼街天一茶园联合演出,极一时之盛。这是汉剧第一次进入正规剧场,在正规舞台上演出。之后,药商刘子陶在满春路上建满春茶园,其为首演汉剧的第一家茶园,邀余洪元为首的十大汉剧名角出演,盛况轰动武汉三镇。后来,以汉口六渡桥为中心,在周边相继建了贤乐茶园、新舞台茶园、荣华茶园等,这些茶园都演汉剧。辛亥革命成功,民国建立,又相继建了大舞台、长乐茶园、和乐园、美成剧场等既能喝茶品茗,又能看剧听戏的茶馆。1934年,汉口常演出戏剧的茶园、茶社与茶楼计有37家。天一茶园内,既上演汉剧、楚剧,还放映电影。汉宁茶社也是演楚剧与放电影兼有。满春等14家茶园则专演楚剧,琴鹤等数家茶馆的主打节目是皮影戏。汉口的部分茶馆实际上已经演变成表演文艺节目的剧场,略与专门演戏剧场不同的是,在茶园看戏,观众可以人人手上捧着一杯茶。  而在一些“浑水茶馆”里,不仅能演戏,还有杂耍与说书的,茶客在喝茶聊天之际,不时可听到说书人把惊堂木拍得“叭叭”作响。 这种集多种功能于一体的茶馆在汉口产生后,汉剧、楚剧等湖北地方戏剧种和评书等曲艺门类,能够在各个剧场(茶园)正规上演,茶馆成为保存和传播发展民间戏曲文艺的场所,休闲娱乐功能和文化传播功合二为一。人们到茶馆来,不仅仅只是为了喝茶休闲,同时还有一种戏剧文化的欣赏与享受。 中型茶馆规模在15—25张茶桌之间,它一般雇请3—6人不等,设有头佬一人管事。茶馆设有雅座,但没有茶楼雅座的装璜考究气派。茶具、茶叶比较普通,茶资较大型茶楼便宜。白天以卖茶为主,在晚间则演戏,杂耍、演出皮影戏,唱大鼓,说评书。这样的茶馆在当时数量者众,如安乐泉、凤台、一洞天、汉泉等都可划入中型茶馆之列。 小型茶馆规模在4—10张茶桌之间,三两间房子,比较简陋,它一般雇有1—2 人,通常是夫妻档经营,由老板或老板娘招呼熟客抹牌。这些有名或者根本没名的茶馆,往往设在沿江沿河(汉江)及铁路(京汉铁路)边,或者设在小巷深处。茶客多是各类手工业者、水陆办货客商及码头装卸工人,抑或是老街坊邻居,总的来讲,这种小型茶馆做的是熟人生意,本小利薄,收入仅可糊口。 清末以来,武汉茶馆不仅是各个社会阶层闲谈、娱乐的空间,还是鱼龙混杂,各色人等上演人间活剧的大舞台。青洪帮是一股色调灰暗的江湖势力,青洪帮成员往来多在茶馆或茶楼。青洪帮内有一套自成体系的“黑话”系统,帮派中人也称“道上”之人,身份不宜完全暴露于正当社会,在茶馆,他们常用“茶碗阵”作为彼此交流的语言。“浑水茶馆”是他们最好的活动阵地。“浑水茶馆”在武汉数不在少,坑、蒙、拐、骗、吃、喝、嫖、赌、抽等所有当时社会上见不得光的污烂之事,时常会在茶馆尤其是“浑水茶馆”发生。那些有业不就或无业可就的城市“晃晃”,玩“仙人跳”的拆白党,好吃懒做的二流子等三教九流之辈,往往藏身于茶馆。那些在抢夺码头地盘,开赌馆、鸦片馆等暴利行业的控制争斗中打打杀杀、强取豪夺的各色流氓地痞在有了一定资本后,往往把投资目标锁定在茶馆、酒楼、旅店、客栈行业。清末民国时期,刘玉堂、刘桂苟、章庆澜、潘义以及后来的杨庆山、周汉卿等武汉的青帮大佬、黑道老大,几乎都是从茶馆、酒楼、旅店、客栈行业“起水”。所以老武汉有句俗话:“不是流氓不开店,不是光棍(青洪帮黑道中人)不开茶馆”。若想在武汉顺利开茶馆,即使不是“光棍”,也要找个“道上”的“光棍老大”撑腰当后台。 总之,旧时的武汉茶馆江湖,在或简约或奢华的陈设装饰和喧阗的人群背后,藏匿、折射着社会风云的喧腾,乡村世界的荣枯,城市经济的起伏,以及世道人心的炎凉。我们依照茶馆在当时城市居民生活中的功能,可以把它归类为色彩斑驳的一个公共领域。德国当代哲学家尤尔根·哈贝马斯认为,公共领域可理解为一个由私人集合而成的互动空间,是一种介于私人领域和国家权力之间的社会领域。 清末民国时的茶馆作为这样的公共领域,自然会聚集起五行八作和三教九流,它的色彩,只能是迷离斑驳的了。 (原创文字由作者提供并授权;图片除署名者外均来自网络) Continue re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