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槟艺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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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展谈:春分
采访 | 符坚=F 策展人 | 孙凤=S F:为什么每期只选一幅画来策展? S:一幅画可以是一个时代的缩影、可以是一个画家群体的代言、可以在我们万千人心目中产生万千个哈姆雷特或林黛玉。聚焦品读一幅画,就像精读一篇文学著作,“念在嘴里倒像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上海博物馆曾专门为莫奈的一幅《睡莲》与梵高的一幅《麦田》举办过展览。许多博物馆将最重要的展品放置在展厅中央,使杰出作品的强大气场与精神价值被充分释放了出来。 清代石涛《苦瓜和尚画语录》中说:“太古无法,太朴不散;太朴一散,而法立矣。法于何立?立于一画。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见用于神,藏用于人,而世人不知。所以一画之法,乃自我立。”虽然对“一画论”有不同的理解,我们或许可以有一种解读:“万物归一”,窥一斑可见全豹。言为心声,画亦为心声,“夫画者,从于心者也。” F:在春分节气的《虢国夫人游春图》中可以读出哪些内容? S:又到了春和景明的日子,物态渐次舒展融洽,无尽的风致美不胜收。今年人们减少了出行,然而春光不可辜负,那么就让我们跟随《虢国夫人游春图》的脚步,遥想一千多年前的那场水边的时尚野餐派对,是何等的绮丽奢华,又是如何的剧情反转。此图描绘唐玄宗天宝年间杨玉环的三姊虢国夫人携其眷从盛装出游,“道路为(之)耻骇”的场景,画面起承转合恰到好处,人物富丽典雅、秾艳雍容,骏马信步徐行、从容不迫,意境润朗华滋、空潆清新。 这“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白居易《钱塘湖春行》)的春色也太适合时尚妖娆华丽丽的茶会野餐派对了,让人联想到《爱丽丝梦游仙境》、《唐顿庄园》、《傲慢与偏见》或是英国皇家赛马会中的衣香鬓影、宝马轻裘、珍馐美味,而绘画中修拉色彩明媚的《大碗岛的星期天下午》与傅抱石气韵流动的《丽人行》也仿佛遥相呼应起来。 回到虢国夫人的行进队列,她们到达游春地点曲江池之后又是怎样一番“抓马”情境,我们来通过杜甫的诗篇《丽人行》脑补一下: 丽人行 唐 杜甫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盍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杨花雪落覆白苹,青鸟飞去衔红巾。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原来这场豪华的“草地上的午餐”,竟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乃至影响着一个朝代的兴衰……画中那位炙手可热的C位女主虢国夫人,与其兄丞相杨国忠“不避雄狐之刺”,未免倚仗杨妃的权势熏天,有失于轻浮炫耀、恃宠而骄。杜诗铺陈华丽、极尽讽刺却不着痕迹,所以《杜诗详注》中说,“此诗刺诸杨游宴曲江之事。……本写秦、虢冶容,乃概言丽人以隐括之,此诗家含蓄得体处。”《读杜心解》也说:“无一刺讥语,描摹处语语刺讥。无一慨叹声,点逗处声声慨叹。”另一首描写虢国夫人骄矜神态的诗则更为直接: 集灵台·其二 唐 张祜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峨眉朝至尊。 这自然归因于杨玉环“三千宠爱在一身”而致使“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白居易《长恨歌》)。虢国夫人与其妹杨玉环一般,皆是宫斗剧情中心机深重、出奇制胜、脱颖而出的胜利者,却也是虚荣傲慢、贪而无厌、自酿其咎的执迷者,让人联想到《权力的游戏》中的瑟曦、《罗马》中的阿提娅,人性之弱点还真是古往今来,人同此情、情同此理。京剧《贵妃醉酒》中唱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欲望无限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如同孔尚任《桃花扇》中的冷眼旁观:“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可叹“一局输赢料不真,香销茶尽尚逡巡”(曹雪芹《红楼梦》),繁华落尽终归于平淡天真。 看开了,便释然,春分时节,一面接地气地“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一面形而上地“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嵇康《赠秀才入军·其十四》),跟从王羲之在“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映带左右”的《兰亭序》中“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于是“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将至”。 (选自公号“Phoenix艺游”)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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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英韬先生二三事
文/ 张文斌 接客小城火车站 那些年,我也参加过接待各级记者的活动。一个地方报纸的记者下基层采访,都要先给各级部门打招呼,然后派人派专车接送,好吃好喝自然不用说,生怕有招待不周。省里媒体来的记者就更不用说了。至于《人民日报》的记者,好像还没有来过安陆。 身为人民日报文艺部副主任、《讽刺与幽默》主编的英韬先生,起码是高级记者,论行政级别,怎么也不止县级。怎么接待他,我们确实犯了难。 没想到,英先生在信中特地嘱咐,不让我们到武汉去接他,坚持要自己从北京乘火车到武昌,然后转车到安陆。 尽管这样,在安陆火车站怎么接到英先生,又成了我们的问题。虽然我和英先生有过几次书信往来,但从未见过面,连他的照片也没看过,不知道他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再者,英先生从老远的北京来,在车站还是我们头一次见面,这见面的方式可得掂量掂量。 大家经过商量,决定把英先生的一张漫画像放大,贴在一块木板上,到时在车站高高举起,用这种特别的方式接人,到时英先生一定看得见。英先生是大漫画家,对这样的见面方式应该不反感。 可接站怎么也得有台车吧,让先生出了车站步行到宾馆,虽然只有10多分钟的路,还是太说不过去。一位漫友自告奋勇地找朋友,借了一辆北京212吉普车。 1989年4月1日上午,是英先生到安陆来的日子,我们一群人穿戴整齐,乘借来的吉普车,早早来到安陆火车站。火车晚点几分钟进站,按照分工,我们在车头、车尾、出站口和有通道的地方都派人守着。其他人的目光急切地在下车的人群中搜寻,寻找一位素不相识却极想见到的客人。 不大的安陆火车站,人不多却有点乱,但我们正处在“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状态,还带有一点惶恐。随着涌动的人群从各个车厢出来,大家把目光聚在一位老者身上。 他身穿浅灰白色夹克、内穿深棕色毛衣,手提蓝色帆布包、戴一副宽黑边眼镜,头发花白。尽管衣着不光鲜,装束也寻常,但从他身上透出一种文雅、一种风度。 我们几乎同时认定,这就是我们要接的客人,便都不约而同地围了过去。面对我们的目光,先生认定是接他的人,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微笑且干脆地说道:“我是英韬。” 大家纷纷上前自报姓名并和英先生握手。来自京城的漫画大家和一群基层的漫画爱好者,就这样见面了。 英先生没有来之前,大家天天盼,日日念,终于盼到京城来的漫画大家,我们不安起来,安陆接待条件差,不能同北京相比,这里的吃住英先生习惯吗?大家都是漫画新手,该拿些什么样的作品见先生呢? 见面几分钟,就知道这种担心是多余了。英先生幽默、风趣的谈吐,很快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初次见面,居然一点隔阂都没有。 我们上了车,在车上提出请他下榻当地最好的安陆宾馆,然后正儿八经地为他开个欢迎宴会,请有关领导作陪。英先生马上拒绝了,说只要住的地方卫生、安静点就行。我们连忙说,那就住五七棉纺厂招待所,那儿很安静。英先生说行,至于吃饭,英先生更干脆地说:“随便。”那神态,有“总不会让我饿着”的意思,让我们感到亲切而随和。 只为一张卧铺票 时间过得很快,离英先生回北京的日子不远了。我想,怎么样也不能让先生坐火车硬座回北京,一定要想办法弄一张火车的卧铺票。 那时,火车是人们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武昌到北京需要行车一天一夜。不少的车次因严重超员,车上的乘客常为了一个座位或者一片空地而争抢,不要说卧铺票,就连一张站票都难求。 我提前托熟人找关系,想尽办法想弄一张卧铺票,结果,回复都是没办法。万般无奈,我决定亲自往武昌车站跑一趟。把英先生当天在安陆的活动安排好以后,我拿上英先生的记者证,在文化馆开了一张证明,再带上自己的身份证,天没亮就坐班车赶到武汉。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就算是排上一天的队,能拿到一张卧铺票也值得。 走进武昌南站的售票大厅,只见人头攒动,几十个售票窗口,每一个窗口前都排有一条长队,前挤后拥。虽然只是四月上旬,大厅门窗全开,挑高的屋顶上风扇旋转,人群里散发的汗味和热气还是充满大厅,不断进来的人,又将大厅外经太阳暴晒过的热气裹携进来,蒸腾发酵。望着不停地挤来挪去的人群,我傻眼了。如果这样排队,估计排两天队也没用,更何况每天发售的卧铺票只有那么有限的几张。 眼看到中午了,怎么办?无助之际心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找站长”。在候车大厅里,我逢穿制服的人就问,问了一圈人,都不知道站长在哪儿。是呀,谁知道站长在哪儿?于是,我改口询问车站办公室怎么走。一次又一次地拦住车站工作人员,重复着同样一个问题。终于,一位年纪稍大的穿制服的男子给我指了指一扇门。当时,也记不住别人指点的迷宫般的线路,只是双手举起手里所有的证件,直接从剪票口挤进站内,撒开腿就往办公室方向跑,这一跑不要紧,引来好几个车站工作人员在后面追。 就这样,我边跑边解释,满头大汗地到达了写着“站长办公室”的房间。推开门,看到房内有几个人,或站或坐,我喊了声:“站长,我有事请求解决。” 一位身穿制服,留着短发,微胖的中年女士, 扭过头看着我,我估计她就是站长。 我发现这是位慈眉善目的女士,还带着微笑,估计是位好说话的人,就递上了英先生的记者证、文化馆的证明和我的身份证。 可能是英先生的人民日报社记者证起了作用,也许是我这个购票的方法特别,再不就是我这副显得老实的面孔加上满头大汗,总之是感动了女站长。她边听我说,边倒了杯水给我。随后在桌上拿过一叠便笺,在上面写了些什么,然后扯下来,依然带着笑递给我。我拿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请11号窗口给来人办理到北京卧铺票一张。” 我忙不迭向女站长道谢,心里像喝了凉水般痛快。出了站长办公室,直奔售票大厅11号窗口排了队。这时我心情大好,觉得车站内的一切都让人感到舒适。排队约一个小时,终于轮到我,我把站长写的条子和钞票一起递进去,售票员略看了看纸条,点几下钞票,“啪啪”几声轻响后,递给我一张卧铺票。 拿到这张小小的硬纸片,我像捧着块宝贝似的,生怕掉到地上不见了,看了又看,再放进口袋里,又从口袋外面摸了一下,确认车票在内面。 此时我发现肚子有点饿,这才想起从早晨5点钟到现在,我已经11个小时没有喝水吃饭,就在车站一个面摊上吃了碗面,满心高兴地打道回府。 《山乡春早》初获奖 我生活和工作的地方,是介于城市和乡村之间一个不大不小的县级市。江汉平原和大洪山在这里交汇,地理环境独特,有山有水,这个被称为安全陆地的地方民风很淳朴。 1977年8月,不到16岁已高中毕业的我,怀着对乡村好奇的心理,主动要求告别母校和家人,汇入了“上山下乡”的知青洪流,在安陆白兆山和涢水之间的棠棣公社联合渔场知青点,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几十个知青在这里跟农民学习种地种菜、养鱼捕鱼。农闲渔休时,每个知青每天要捡120斤牛屎,以备冬天养鱼。 那时,牛是农民的主要劳动力,牛屎是农田的基本肥料,能留给我们捡的很少,要想完成任务,唯一的方法是天不亮就起床,然后尽可能走远些,去别的知青到不了的地方。往往捡满一担牛屎,走完十几里地回知青点时,便疲惫不堪倒在床上,然后一阵好睡。 也许是累了才体会到躺在床上的舒服,或者是完成当天任务,挣得到了10工分后获得的的轻松,当我睡足了醒来时,突然发现窗外山清水秀,田平如镜,一群农民在绿毯般的草地上忙碌着,风光异常地迷人。 于是拿起久违的画笔来。此时的眼中,一块石头、一棵小草、一缕清风都是有感情的。有了画笔,一个人的寂寞、一个人的激情、一个人的忧愁感伤,都可以通过描绘身边的山山水水去表达,人与自然的天性契合让人的精神得以回归。 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划着船去检查渔网。 清晨,太阳刚露头,把一库清泉水唤醒,蓝天白云倒映在水中,小船像行在蓝天上一样。如果你在雨后初晴来到水库边,很可能会看见一幅“泼墨山水画”;如果你在初秋的清晨登白兆山,荡荡悠悠的轻雾肯定会让你流连忘返;如果你从水库溯源而上,脚下踩过石头发出的声响,仿佛踩着千年的瓷片…… 这些当年知青生活中美好的场景,成为我当时能在农村生活下去的精神支撑,久久不能从记忆中抹去。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一种绘画语言来表达这种情感。 能不能用诗和漫画结合来表达这种挥之不去的记忆呢? 当这种念头闪现时,我感觉自己积压已久的情感找到了出处,于是一组《山乡春早》漫画作品随着心情而被创作出来。为了更好地表现这种情感,我用尝试中国传统水墨来表现。当时,画了一稿又一稿,然后挑了最满意的一组寄给了英先生。 作品很快见报了。让人惊喜的是,发在1992年6月5日《讽刺与幽默》的4版头条上。 1992年12月19日,我收了《讽刺与幽默》编辑部寄来的一封信。 张文斌同志: 新年好! 您的大作《山乡春早》已被评为1992年度优秀作品,特向您致贺。 请务必在一月底之前,将您的照片、简历、签名(横排)寄到编辑部,以便发表。 年内,本刊将组织学术座谈会,邀请优秀作品作者参加并颁发纪念品,待日期、地点确定后再另行通知。 请将获奖作品按展出规格精心加工复制一幅,将来带到座谈会上,及日后出版、展出之用。 祝您在新的一年里,创作出更多高水平的漫画作品! 谢谢! 《讽刺与幽默》编辑部 宜昌承办漫画会 1994年初,《讽刺与幽默》编辑部决定,1994年的漫画年会在湖北宜昌召开,英韬先生邀请我为会议特邀代表,并负责整个会议的筹备工作。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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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成的水墨漫画
文/ 萧继石 水墨漫画 首开新风 水墨漫画一词的出现大致在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即改革开放以后,随着方成的水墨漫画不断推出新作品而经常出现。水墨漫画既满足报刊编辑时效性的需要,又讲究中国水墨技巧的运用,兼具观赏性和趣味性,“下得了厨房,又能入得厅堂”。正是这个时候,方成的水墨漫画如《神仙也有缺残》、《苦读未悟图》、《娱亲图》、《武大郎开店》陆续推出,让观者眼睛一亮,许多人为之拍案叫绝。一些漫画作者也开始尝试着用水墨来画漫画。 此前一段时间,方成以画国际时政漫画为主,花甲之年,他又创作变法,勤奋耕耘,用水墨漫画抒发感怀,表现生活情趣,作品自成一家,像陈坛老窖,异香醉人,开一代漫画新风。水墨漫画的开拓者,方成当之无愧。 故事新编 屡见奇篇 水墨漫画是讽刺幽默界的中国式绘画,方成在题材内涵幽默感的挖掘方面是前无古人的。方成的水墨漫画分为三类:“一类是以尽量凸显古代小说或民间传说中的人物本色为艺术追求;一类是借古代人物抒发今天的感怀,可谓之借题发挥;还有一类是游戏笔墨,抒写生活情趣,其中有古代人物,也有现代人物。”(《方成漫画人生》)《武大郎开店》漫画借古讽今,故事新编,把这类人事现象讽刺得痛快淋漓,以致“武大郎开店”成为人们批评这类领导的“口头禅”。《不叫“老爷”叫公仆》、《苦读未悟图》,谐趣幽默,对作官当老爷的现象讽刺得入木三分。方寸之间的漫画胜过万言的评论,令人叹为观止。 这些漫画的构思和表现力令人称绝。几十年的漫画生涯,加之多年的漫画幽默理论研究,使方成能自如地应用矛盾、反常、不和谐这些漫画语言,通过漫画所抒之感怀道出老百姓之心声,讽刺不良现象。没有伶牙俐齿、义愤填膺,有的是一种智者的调侃,一个看似玩笑一样的比喻。其批评的深刻程度与威力是无以匹敌的。这也是水墨漫画与其它中国画的不同之处,艺术性之外,是它的社会性。漫画最难在“点子”,即构思立意。方成的《武大郎开店》、《不叫“老爷”叫公仆》等漫画,构思立意往往在意想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幽默夸张,却不牵强:武大郎开店并不意外,聘用清一色的矮子,比武大郎高的都被拒之门外,让人觉得出其不意;百姓跪拜坐轿的老爷并不稀奇,偏偏不让叫老爷,要叫“公仆”,意料之外,现实中的老爷“公仆”并不少见,又在意料之中,亦真亦幻,耐人寻味。 奇妙的立意,使漫画艺术达到和处在一个至高点,不会因为方寸之间的画幅遮住思想的光辉,反而使某些虚张声势的大幅绘画相形见绌。 方成水墨漫画的选取题材,和其它漫画一样往往针对社会时弊,但方成在题材开拓上却匠心独运,方成画钟馗,借题发挥,花样翻新,意味无穷。别人画钟馗“鬼敢来乎?”方成画的钟馗喝了小鬼送的茅台,烂醉如泥,鞋子掉了一只,题曰:“鬼敢来矣。”有一幅方成作品中钟馗打着灯笼巡逻,一付执法正气凛然鬼见愁的样子,题诗曰:“世事浇漓很难说,我话钟馗夜巡逻,你想他是来捉鬼,还是寻鬼讨酒喝。”另有一幅,钟馗敞胸露背,醉眼惺忪,光着脚丫,嘻皮笑脸,踩着“秧歌步”,题曰:“中鬼计、醉乡潇洒走一回。” 方成笔下的钟馗一反常态,幽默谐趣,折射出时代的印记。 方成的水墨漫画无论是古装人物还是现代人物,都充分利用漫画形象,直抒胸臆,透出百姓的爱憎情怀。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在北京中国美术馆举办“方成漫画展”,有一个“中国画展”同一天开幕,绝大多数观众是来看漫画展的,他们多是坐公共汽车或骑自行车来的,也有徒步来的;看国画展的却开来几十辆小汽车。方成回忆,他的漫画展有几张漫画格外吸引人,观众外三层、里三层,展览大厅人头攒动,笑声不绝于耳。方成为自己终身从事平民化的艺术,倍感快慰。 植根传统 别具一格 方成的水墨漫画,植根传统,师法传统,却不落窠臼,别开生面,别具一格。 方成水墨漫画取材多来自传统。作品中频繁出现的如《水浒传》的鲁智深、李逵、武松,再如布袋和尚、济公、钟馗,这些都是民间百姓熟知的善恶形象。画中亦庄亦谐的打油诗,巧用民谣、谚语、典故、百姓口语、古诗名句。 方成画漫画从借鉴西方,转而师法国画,人物造型与笔墨尽显他长期锤炼的功力。水墨的表现力应用得恰到好处,构图设色,诗书画印一体,立意平中见奇,人物夸张传神,打油诗的配合、幽默谐趣,确有独到功力,凸显“方氏”水墨漫画风格。如方成爱画《水浒》人物花和尚鲁智深,往往简单几笔,鲁莽奔放、可爱有趣的形象给人印象深刻。充分展现中国水墨漫画笔墨以少胜多、刻画人物夸张传神的特点。所配题诗亦庄亦谐、时古时今,轻松自由,与画作相映成趣。有一幅作品题曰“肉也罢、酒也罢,照样吃喝不算啥,当和尚是假。天不怕、地不怕,跟宋哥哥打天下,拉皇帝下马。” 采用宋“长相思”词牌格律,却是“打油”味道。另一幅题诗:“豪气满腹、英雄末路。霸王悲歌、鲁达拔树。” 方成的很多作品题识,应用百姓口语、方言、俗语。例如一幅画李逵的画中题曰:“从小没念书,俺是大老粗,生来性子野,大事不糊涂。” 方成的水墨漫画人物大多采用绣像式,一画一人,如济颠、布袋和尚、鲁智深、钟馗、李逵,大都如此,由于人物造型夸张传神,充分应用中国画笔墨传统经验,浓淡变化,线条绵里藏钉,构图平中见奇,因此,虽笔墨可数、简约单纯,却气韵生动、张力尽显。 历经磨砺 大师方成 阅读方成的生平介绍得知,1918年出生的他在北平读高中时,爆发了抗日救国的学生运动,他在学生会中负责宣传画,通过漫画宣传抗日救国。在他就读武汉大学化学专业时,就开始用“利巴尔”的笔名在取名《黑白》的壁报上发表漫画作品。毕业后从事化工职业几年后,于1946年只身闯荡上海,开始梦寐以求的漫画生涯,为《观察》周刊漫画专栏撰稿人。漫画讽刺当局假民主、真独裁,掠夺百姓资财的本性,在社会引起了一定反响,也引起了当局的注意,被视为“共党嫌疑”,上了黑名单,处境相当危险。方成于1947年转移到香港,当时香港的漫画家还有余所亚、丁聪、沈同衡、廖冰兄、特伟、黄苗子等人,他们在香港组织了“人间画会”。在香港,方成仍然每天为报纸画漫画。 1949年,方成来到北平,开始在《新民报》担任美术编辑,不久被调到《人民日报》从事插图和漫画工作。反右运动中,许多漫画家被打成右派,方成、陈今言夫妇都是报社画插图、漫画的,也受到不少责难和冲击。文革中,方成、陈今言夫妇住进“牛棚”,受了不少磨难。文革结束,陈今言未能从文革磨难的阴影中走出来,突然去世,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方成的心都要碎了。慢慢地,他用创作来抚平心灵的创伤。文革结束后,已近花甲之年的方成生活又遇坎坷,但在漫画创作上却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仿佛进入人生的金色收获期。他一面筹备漫画展,一面创作水墨漫画,一面又撰写一系列总结漫画创作探讨幽默理论的文章,还担任了几所大学的客座教授。方成与相声大师侯宝林交情颇深。两人在一次交谈中谈到幽默究竟是什么,感到说不清道不明,从而触发他开始了比较系统的幽默理论探索。 纵观方成生活经历和漫画生涯,其创作主题和视角的鲜明爱憎与人文关怀,孜孜不倦的创作热情和求索精神,使其成为漫画艺术的常青树。他身处风云变幻、不断变革的社会背景中,饱经磨砺,却成为他宝贵的积累,热爱体育、健康的体魄,使之成就“老骥之志”:一面创作水墨漫画,一面研究漫画幽默理论,成为我国第一个系统研究漫画幽默理论的专家,成果斐然,同时在水墨漫画创作上达到了新的艺术高度。 (原创文字由作者提供并授权,漫画作品图片来自网络)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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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漫画的品奇、意奇与思奇
文/ 苏朗 近年来,我沉浸在“丹青不知老将至,勤耕砚田悟墨趣”的水墨漫画涉猎中,深感水墨漫画从形式和内容都有极大的自由发展空间,颇富生命力。其营养一个来自丰厚的传统文化;一个来自广阔的现实生活。 从形式上说,中国水墨漫画有丰富的文化积淀,所使用的工具材料是笔、墨和宣纸,是最为原创的中国文化资源。有专家认为墨是世界上无与伦比的艺术材料,“没有另外任何材料像墨在宣纸上的痕迹那样充分和微妙地表达人心灵的感觉和心绪的活动”。它能充分显现艺术家文化的自觉和精神的依归。线条是中国画形式法则中特殊功能的表征,它十分显著地呈现了中华民族绘画特色和审美意识。 中国画线条是画家提炼自然形象,从客观形态变化为主观形态,融入情思心绪、意识谐趣,创造艺术美感魅力的基本手段。在水墨漫画中传承对线条的把握和运用,在勾勒、顿挫、聚散、提按上,通过墨的浓淡、干湿、枯润多种变化来造型达意,抒发情怀,可谓大有用武之地。 从题材内容立意表现上来讲,那更是“盈尺之间大世界”了。漫画本来就是自由的画种,它的超越时空、异想天开的特性使其表现范围很广。讽刺、歌颂、幽默的皆可入画;哲理、风情、民俗、典故、世象百态、人生感悟、生活情趣都可尽情慨叹和感喟。水墨漫画借助中国传统的绘画语言,更易于表达生活的真谛和画家的理念与艺术情趣,既抒情又言志,是一种可以最自由释放心灵诉求的绘画。 中国画的传统,自两汉以来文人参与绘画逐渐地强调感情的表现,倡导以神写形、以神变形,重在表达主观意象,追求“不似之似”。我国古代对国画的审美要求亦有许多和漫画相近,可以说传统国画中不少写“胸中之人”、“胸中之物”的作品早有漫画元素了。在改革开放的历史情境中,中国画和水墨漫画又走到一起,然而,作为中国水墨漫画不同于国画的特性之处,在于它的加工取舍之能力、提炼概括之追求、夸张变形之表现,更富于想象力、创造力,以品奇、意奇、思奇的耐人寻味而出奇制胜,这是水墨漫画境界高明的灵魂。 在创作手法上,我主张“以一当十”,多用“减法”,少用“加法”。应该要求从自然物象的直观转化为主观意象做到理性概括。“妙在不可多有,不可无有”,去追求从形式到内容意象美感的凝炼再现。从它与传统文化的亲和力来审视,能登大雅之堂和进入寻常百姓家的更具有“回头率”的观赏佳作,不少是大众喜闻乐见的,有朴素天真民俗民风的喜庆、吉祥、祈福的题材,表现简略明快。即使超然世俗价值之外的传统文化典故,也表现得情趣盎然、哲思涌动。可见在作品内涵上,凡是关注东方式精神的诠释,发挥本民族之文化优势,能对身边美好生活细节的解读与感悟的,都有大俗大雅、文质并茂之美。 水墨漫画不是戴镣铐的艺术,在创作上也不拘成法。一管之见,绘画元素的笔墨虽然占据着核心内容,但切忌陷入脱离具体画面而追求孤立的笔墨。不能褊狭地孤芳自赏,沉溺在技术性的笔墨游戏之中,作寡淡索味的无病呻吟。要站在高处,从作品的整体形态及内涵上,追求反映时代风貌,用风格多样的水墨实践画生活、画民俗、画哲思、画情趣。纵观精彩的艺术创作,都是人生诗意的升华与感悟,也是品格的坚守与提炼。 艺术创作之路以新的课题,考验着漫画家的感受能力和新的视觉表现的提升能力,这需要深厚的文化滋养和拓新艺术观念的胆识。诚然,画好水墨漫画也有其难念的“经”,但它前景一片光明。只要致力打破定向思维模式,创作就不会处于孤寂。水墨漫画一直在生生不息的华夏土地上生存,一直在起伏变幻的现实中孕育,一直在勤于禅思的文人画家心中绽放,一直在中国大众百姓心中珍藏,让它为这个喧嚣的时代添上诗情的篇章吧。 (以上内容选自《美术报》,获作者授权)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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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庐呓语:书画
文| 孙翰青 从小就读先贤经典,因而很向往古人的生活方式。 我自己搞传统艺术,经常会思考一个问题:如何才能更接近古人?一开始我在技巧上寻找,不断尝试,后来发现问题并不能从技巧上去解决,且逐渐领悟到,要想无限接近古人,要从精神上去靠近。精神对了,再加上必备的技巧,就可以与古人跨越时空进行交流了。 感悟到这点后,便放下了手上的那些讲书法的书,转而去读诸如《长物志》、《遵生八笺》、《香乘》、《装潢志》等谱录类的“闲书”,去探究古时文人生活的各种闲雅之事。这种内容逐渐融入了生活。闲时一泡茶、一炉香,居家一枝花等等,就无声无息地走入了生活之中。而这个时候再去看古人的书画就更能理解那种意趣。例如看东坡的《新岁展庆帖》,那种对一副精工的茶具的迫不及待,是你不读蔡君谟的《茶论》、道君皇帝的《大观茶论》就没办法体会到的。后来不满只在古籍中相遇,逐渐将这些落实到自己的生活中。直到我自己也每日喝茶并沉迷于其中时,才真切体会到这种心境。 为了探寻古人的书写状态,一直坚持磨墨写字,用毛笔写信写文稿。当毛笔融入生活、成为书写习惯后,才对书写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举例来说,晋人书法之逸气非是去不断模仿二王之字形能成的,而是要有晋人之风度、诸如世说新语中士人那样率性而能出之神韵。这种才算是和古人在精神上打通,这种状态下写出的作品才是真能入古的,不是学个古人的样子就能比的。我自始至终都觉得艺术是件很个人的事情,不是去讨好别人,而是内心的一种反映。不论是否去学习古人的法书,最不可少的是要有一颗文心,这个文心如果没有,那就脱离了中华文化最核心的内容了。 最近几年我很推崇一些禅宗和尚的书法,诸如无准师范、大慧宗杲、一休宗纯等等。看到他们的书法,那种质朴、自然真令人激动。我以为当代书家的弊端便是太注重技法和刻意安排。这样的作品固然是充满了技术、形式感,但是无一处是自己,更无一处是天真。我以为这种面目是不可取的,正如良宽和尚那样平生最厌恶的就是书家的字、歌女的歌、厨师的菜一样道理。 敦煌的早期壁画总能看得我神魂颠倒。虽然我知道很多都是氧化后的效果,但就是这种效果才更吸引人,一派豪迈之气,那么天真自然。实在让人看得入迷,欲罢不能。古人的大胆与自由,在早期粗犷的壁画中表现得淋漓尽致。虽然结构、比例、画法不如后世的准确、精致,但是看起来比后世的更生动、更精彩。 (原创文字及图片由作者提供) Continue read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