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刊十周年征文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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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笈香槟杂记(1-3)
文 | 廖越 那一年的元旦,恰逢农历十五。斗大的月亮早早出现在天空,在夜幕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清澈。满月的清辉倾泻在地上,包裹住早已被白雪覆盖的香槟小镇,让人感觉如梦一般柔软。打开窗帘,狡黠的月光便偷偷溜进我的记忆,勾起我纷乱的思绪。我想起去年的今天我还在中国的家里焦虑地等待留学申请的结果,而短短一年以后我就来到了地球另一端的世界,与我的家人和朋友们分属不同的时空,这其中的转变究竟是如何成为可能的呢?四五年前看胡适写的《留学日记》的时候,我曾发愿有朝一日到海外留学的时候一定要像胡适之先生那样坚持每天写日记,学成归来时将留给自己一个美好的回忆。不过来美国读书以后我只坚持写了两三天便放弃了这一宏伟的计划。原因无它,盖因个人的日常生活总是为鸡毛蒜皮的琐事所充斥,而应对这些琐事的技术与经验早已内化为我们的习惯,成为我们无需思索的条件反射,因而在亲身经历的时候我们总是很难察觉其中的意义。唯有在某些特殊的情境,例如今晚这样的月色,沉睡的记忆被唤醒并且被以全新的方式重新被组织,方能从中品出一点味道。因此,我决定每个学期写一篇杂记,从记忆的大河里拾取一小粒珠石,权当了却当年许下的宏愿。 (一) 我的思绪繁多,一时难以理出头绪,从我所学的专业谈起应当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我来美国读的专业是人类学。三年以前,我和大多数人一样不知人类学为何物。尽管在大三那年,我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前景不错的城市管理专业,而选择了人类学作为自己未来的研究领域,但当时我的内心还是非常惶恐,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当年的暑假,我从图书馆借了一堆人类学的经典(现在只记得有米德的《萨摩亚人的成年》和斯特劳斯的《忧郁的热带》),想着利用假期借机恶补一下专业知识。结果不曾想带回家的这些书除了斯特劳斯的《忧郁的热带》看了一半左右的篇幅,其他的书大都放在书桌上吃灰。倒不是说一点没看,而是每次拿起来看了几页便宣告放弃,因为其中描绘的原始人的世界对我而言实在是太过陌生,无法引起我的共鸣。我想这些人类学家研究的都是离我们当代人的日常世界如此遥远的事物,读这些书究竟有什么意义呢?一直到现在我上理论课重读这些学科经典的时候,我依然会有这样的困惑。然而和以往不同的是,我现在能想出许多理由来说服自己。我最喜欢的一个理由是:当你把一件事当成专业的时候,不管喜欢与否你都需要知晓它的一切。不了解它的过去,我们便不能理解它如何成了今天的模样。或许这就是专业学习所必须承受的痛苦罢。 人类学在美国算是个常规性的专业,本科的学生都有机会接触人类学的通识课程。但到了博士阶段,人类学的学生在哪个学校都可以说是极少数,至于从中国来的留学生就更是屈指可数。我所在的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人类学系在2017年秋季学期总共招了6个博士学生,除我以外其他五位都来自美国,并且都是女生。而伊大人类学系上一次招收来自中国大陆的博士学生则要追溯到2005年,而被录取的正是我在中大读研究生时候上过好几门课的张老师。因此,我能够有机会来这里学习实属无比幸运。即便是现在,我每每想起来依然会觉得有些意外。 2016年完成申请的时候,我一直以为自己应该会被印第安纳大学录取。因为从网上提交申请后不到半个月,印大人类学系的Sara老师便和我通过视频见了面,甚至还打电话给中大人类学系的朱老师详细询问了我的情况,还让朱老师问我如果录取我的话我是否一定去。我在电话里告诉朱老师如果印大录取我的话,我当然愿意去,我和Sara老师在视频里见过面,知道她是一位很好的导师。朱老师便很轻松地说,“那就没什么问题啦。”然而终归是造化弄人,经过二十多天的等待,我却在1月31号那天突然收到了印大的拒信。我写邮件向Sara老师询问,她告诉我她本人非常想要我这个学生,但学术委员会的其他老师没有给我投赞成票,所以她也无能为力。尽管Sara老师的回信写得非常诚恳,并对我的研究计划给出了很高的评价,但我仍不可避免地陷入了绝望,不知道未来该作何打算。 因此,2017年2月2日早晨收到Jeff发来的邮件时,我迟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完全没想到伊大会向我抛出橄榄枝,因为在此之前我完全没有和系里的任何老师有过联系。我知道系里唯一从事中国研究的Jeff老师做的是警察制度的研究,而我提交的研究计划则是关于中国的农民合作运动,两者说不上有多少关联。我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条简短的消息,心脏止不住地剧烈跳动,整个人陷入一种既狂喜又紧张的状态。最终,我确认了这一消息的真实性,并且还得知原来系里早在1月9号便给我发出了通知,只是因为弄错了我的Email地址,才让我白白多忍受了接近一个月的紧张等待。两天以后,我便和Jeff通过视频见了面,谈到未来的研究兴趣,我有些担心地问他自己未来的研究课题是否要向他靠拢,他告诉我不必如此,我写的研究计划很有潜力发展出一篇很好的博士论文。我又很耿直地问他我做的研究和他的领域不太相关,他做我的导师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他很轻松地说: “没关系,我们都是人类学家(That’s all right, we are anthropologists)。”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愠色,在这一刻我知道我遇到了一位很好的导师。 到美国以后,我发现自己当初的判断可谓完全正确。我来香槟的第一天Jeff便开车来接我去住的地方,他带我将学校四周转了一圈,跟我介绍校内的建筑,不过由于是晚上看不见窗外的景象我很难将他口中的描述与实体对应起来。当天我还了解到Jeff今年是第一次带博士,我很有幸成了他的开门弟子。Jeff这学期开设了两门专业课Social Theory and Ethnography 和 Anthropology of Modern China,都是我的必修课程。因为这个缘故,我在这学期每周至少要与他见两次面。Jeff的课堂氛围也非常轻松,他时常有意地制造一些小幽默。但或许是由于年龄的代沟,很多时候他设计的笑点常常很难被我们所感知。我还清楚地记得Jeff这学期第一堂课开始的情景: Jeff一脸神秘地问道: What is a Chicken? (众人沉默) Jeff略带得意地自己回答: Chicken is an egg’s way to make another egg, then what is a scholar? (众人沉默) Jeff略带尴尬地答道: Scholar is a book’s way to make Continue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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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漫步 (诗五首)
刘洪化 女儿住宅三十别墅围小湖, 草坪花树似锦图。微风皱起春涟漪, 野鸭嘎嘎戏水出,布谷声声鸣空原, 引来野兔坐凝望,翁妪泛舟心旷怡, 垂钓老翁喜上钩。1997/6/1, 美国伊州,女儿家住樱桃村,有小湖,各家均备塑料船,风光极美。 早春漫步异国残冬春来早, 娇阳环湖漫步绕。满目别墅俱层楼, 型色层次各异调。宅路寂静无人影, 鸟雀欢鸣卧车跑。村落洁净不见土, 遍地草坪绿遥遥,名花奇树拥庭院, 雁飞兔跑人陶陶。1998/2/10, 立春后六天,美国中部已见春意,湖边漫步有感。 夏晨初夏清晨户外去, 异国北方无凉意,栋栋小楼型全异, 遍地绿茵铺天际,家家花树绕宅院, 路净水洁无杂物,空气清新万籁静, 身若处在休养地。1997/6/3, 伊州女儿住宅,属中产阶级小区,甚美。 晚游夏夜冥冥景色暗, 翁妪蹬船小湖畔,二老合唱小夜曲, 引来嫦娥舞水面, 寂静凉夏风如扇, 别墅草坪隐约见,停舟湖心任漂荡, 老来闲情赛天仙。1997/7/17, 晚饭后,女儿宅后小湖,自备小船闲情怡志,不觉老年也。 思归北国秋来早,晨空南飞鸟。旅美翁与妪,思归何时了。1997/8/7, 立秋,居美国伊州女儿家,原定三个月,后又延住十个月 (作者曾因探亲旅居香槟) Continue read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