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nsabor:乞求的爱情苦恼无味

文/ 海鸥

Sinsabor,苦恼,无味,这是探戈音乐诗人埃德加多·多纳托(Egardo Donato)领衔的传统乐团在1939年录制的一首探戈。尽管传播度和知名度无法与其代表作《半明半暗》相媲美,却是舞者们追捧的一首探戈,张弛有度,柔情缠绵,且节奏欢快。

在我看来,《无味》不仅可以是大型表演的选曲,也可以是舞者甚至初学者练习走路和节奏的神曲。在多纳托的这个经典版本中,融入了探戈音乐中少有的男女二重唱,是多纳托在当时的一大法宝。

埃德加多兄弟九人中,三人从事音乐,他哥哥阿斯卡尼奥是大提琴家和作曲家,这首《无味》就是他为阿斯卡尼奥在1939年创作的。词作者是当时已经闻名阿根廷和欧洲的著名词作者塞萨尔·维达尼,早在1927年,维达尼的代表作《永别了少年们》(Adiós muchachos)问世,经加德尔演唱,名扬欧洲。

《无味》是一首以失恋为主题的探戈,这是维达尼擅长的话题,他直白的诉说中隐藏着对怜悯的乞求,就像对爱情的乞求一样。乞求的爱情遭人唾弃,乞求的怜悯更容易引起共鸣,这是探戈文学的一个普遍现象。维达尼的探戈特别直白,他几乎不用俚语单词,也不用拗口的词汇。

《无味》这首探戈讲述的是男主被乞讨来的爱人无情抛弃之后的无助。他苦苦追寻、用力讨好而得来的爱情,换来的却是对方冰冷的无情和果断的抛弃,于是自己陷入无法自拔的痛苦,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他无法自拔。

探戈真是一部爱情的反面教材,阿根廷那些伟大的诗人早就用简短直白的词句让共情的人沦陷。在这首探戈里,失恋者容易迷失自我,渴望忘记却无法忘记,内心无时不刻在咒骂对方的渣。

愿世界和平,没有乞讨的爱情。

Sinsabor

无味

Llevando mi pesar

como una maldición,

sin rumbo fuí.

我带着悲伤

如同魔咒

漫无目的地走了。

Buscando de olvidar

el fuego de este amor,

que te imploré.

我尝试着遗忘这段火一般的爱情

那是我向你乞讨来的。

Y allá en la soledad del desamparo cruel,

tratando de olvidarte recordé con la ansiedad febril

el día que te di

todo mi ser,

在残酷无助的孤独中

我试图忘记你

但却在焦急的情绪里

回忆起对你倾注全部的日子。

Y al ver la realidad

de toda tu crueldad,

yo maldecí

la luz de tu mirar

en que me encandilé,

llevando mi ansiedad de amar.

看到眼前一切残酷的现实

我咒骂了你眼神里的光

让我迷惑其中

让我夹杂着爱的焦虑。

Beso impregnado de amargura,

tuve de tu boca tu frialdad,

tu alma no sintió mi fiel ternura

y me brindó con su rigor, maldad.

Quiero disipar toda mi pena,

busco de colmar mi sinsabor,

siento inaguantable esta cadena

que me ceñía al implorar tu amor.

从你嘴里充满苦涩的吻中

我得到了冷漠,

你的灵魂感受不到我虔诚的爱

所以你用无情的邪恶回敬了我。

我渴望驱散所有的痛苦

渴望寻求弥补我的无味之心,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枷锁

这是在乞求了你的爱之后

给自己带上的。

(以上内容选自公号“探戈人”,获允转发)

Sinsabor, 乐队: Edgardo Donato, 演唱: Lita Morales y Horacio Lagos,视频来源:YouTube


刘少椿与广陵古琴派传承

广陵野老,世家琴传

文 | 孙翰青

近代古琴流派中最具影响力的无疑是广陵琴派。一提起广陵琴人,不得不说刘少椿先生与其家族。

2019夏扬州,刘少椿琴馆音乐会

刘少椿先生出生于1901年,祖籍陕西富平,后迁至江苏扬州。因请广陵宗师孙绍陶先生为其子女塾师教授古文,藉此与琴结缘,进而拜孙先生为师学琴。从此,刘少椿先生走入古琴的世界。

开始学琴的少椿先生,一发不可收拾。终日沉迷于弹琴,自家的盐号生意也因其沉迷弹琴而趋于没落。更有甚者,抗战时期日军轰炸扬州,少椿先生独自一人抱着心爱的古琴跑到镇江刘琴子先生家避乱。后来琴界诸同仁赠少椿先生一绰号,曰“琴痴”。

如此爱琴之少椿先生,在民国琴坛一举成名是在苏州的今虞琴社琴会,在琴会上以一曲《樵歌》震惊四座,自此刘少椿的名字闻名于琴坛。因其善弹《樵歌》一曲,琴界同仁又赠送了“刘樵歌”雅号。

少椿先生生性淡泊,不逐名利。一生都在精研琴学中度过。在建国后的全国琴人普查中,曾有八曲录音存世。因录音导致当时指甲断裂,少椿先生最为得意的《古交行》等曲未能录制,实为憾事。

存世之八曲录音,则多为广陵琴派最具代表性的琴曲,包含了诸如《山居吟》、《墨子悲丝》、《樵歌》、《梅花三弄》、《龙翔操》、《梧叶舞秋风》、《平沙落雁》等在内的经典琴曲。广陵风采一览无余。尤以《樵歌》最为代表,曲风高古,更有山林逸气。

清夜抚琴,景德镇

山林逸气是许多弹琴人体现不出的境界,心境达不到一定高度则难以将逸气带出。我听少椿先生的《樵歌》,苍茫高远,虽山野樵夫,亦不落尘俗,仿佛进入了宋人的北宗山水一般。

1971年,因其最为疼爱的小女儿离世,对少椿先生打击巨大,随后不久,少椿先生亦谢世。

少椿先生终其一生都在钻研广陵琴学,听他的琴郁郁古风,而又似信手拈来。拙朴自然而又没有半丝人间烟火之气,似天外之音。少椿先生的“熟曲生弹”琴学思想则成为了广陵琴人的心法。

少椿先生的子女虽不是职业弹琴,但其琴学脉络未断。笔者曾有幸见过刘少椿先生之女刘蓉珍女史,听老人家讲述前辈轶事,也曾亲耳聆听过老人家亲自操缦,获益良多。尤以老人家殷切嘱托引为使命,传承广陵琴风,弘扬广陵琴韵。

2019年春节,扬州

我的恩师刘扬先生则是刘少椿先生的外孙,这个名字也是当年少椿先生亲自取的。恩师幼时颇得少椿先生喜爱,因其好动而跟扬州的武术名家习武。及长,随其母开蒙,习弹《关山月》。后跟少椿先生得意弟子梅曰强先生学琴。充分继承了广陵古琴的“跌宕多变、绮丽细腻、刚柔相济、音韵并茂”十六字演奏特点,因其亦是善弹《樵歌》,不让其祖,琴界亦有“樵歌刘”的美称。

同门的诸位师兄弟也是各有千秋,异彩纷呈。

2019年春笔者与刘樵师兄

首推大师兄刘樵先生,笔者习惯称呼他“樵哥”。“樵哥”出生时,恩师问梅曰强先生当取何名?梅先生说:“刘少椿先生善弹《樵歌》,那就取名刘樵吧。”因为这样缘故,才有了“樵哥”称呼。笔者开始跟刘扬先生学琴时,还是个顽童,当然那时的“樵哥”也还是个青涩的少年。初见樵哥时,他总是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低头玩着手机。面对如此高冷的樵哥,内心便有了几丝畏惧。直到后来,恩师安排樵哥代他教我几堂课时,才发觉樵哥并没有那么高冷,也是健谈、友善的,甚至不乏有当代年轻人的爱好。时光荏苒,笔者早已不是顽童,樵哥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如今笔者也视樵哥为兄长,大家如同一家人。

其余的扬州诸位同门自觉可归一类。便是传统的琴人,都有着自己的工作,业余习琴,坚持十数年甚至几十年,不求名不逐利,纯粹自娱。时常来琴馆中喝茶聊天,周末小聚,弹弹琴、打打牌,也是自在的很。

2016年扬州音乐厅师生音乐会

也有似笔者这般的年轻人,从小便学琴,从童子功练起。在严格要求中成长起来,现在也多半以古琴为职业或从事与之相关的工作。笔者是学书画的,同龄人中也有茶学专业的,也有职业授琴的,用老先生的讲法,这是“未来”。

2019年夏天音乐会

扬州刘氏家族,一门四代皆是琴人,也实属罕见之家族。在江苏扬州,有这样的一个家族默默地为延续中华优秀文化而努力,传承四代人逾百年,实为吾华之幸!能够在这样的师门中学习也是我辈之幸事!

(文字与图片由作者提供并授权)

音乐书单:《地下乡愁蓝调》

编注:今天向读者推荐一本以音乐为线索追忆往昔时光的书。书品内容由理想国imaginist提供并授权,音乐视频来源:YouTube, 试读文字来源:豆瓣读书。

《地下乡愁蓝调》,马世芳 著, 理想国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5年版

出品方 | 理想国

摇滚乐看似热闹,实则无处不浸透着寂寞,我们的青春,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九七一年,史上最伟大的摇滚乐团披头士已经解散;乐史“三J”——吉米·亨德里克斯、珍妮丝·乔普林、吉姆·莫里森都已不在人间……一九八一年,胡德夫、杨祖珺已因“美丽岛事件”远离歌坛、各奔东西,“民歌运动”即将走到尽头;随着罗大佑、苏芮、李宗盛、张艾嘉等人的崭露头角,台湾乐坛的巅峰期已在不远处招手。这时的马世芳,并不知道他家的客厅,正是这场变革的集会场所。

然而,整整“晚出生”一个世代的他,把本属于上一辈人的青春记忆,用一篇篇感同身受的文字记录了下来,转换成为或激动、或落寞、或感伤的种种情怀,如今的我们再随其追忆这些情怀,也许只是为了想要知道自己是从何处而来。

《地下乡愁蓝调》论及的专辑 The Doors, Strange Days标题歌曲,视频来源:YouTube

序 | 张晓舟

乡愁是给不回家的人 (节选)

来源:豆瓣读书 ,《地下乡愁蓝调》试读

一个漂亮的名字——地下乡愁蓝调。然而这不是一杯小资调调、供你在秋日午后发呆的鸡尾酒。当然,一个正在向自己青春告别的人,总难免要频频回头,一再去舔自己青春的血,并骄傲地说:这也是时代的血,大地的血,诸神的血。

蓝调——这并不是一本关于蓝调布鲁斯的书,但书中所写的人与乐,都少不了蓝调血脉和布鲁斯根基。而有关台湾民歌运动之风起云涌,以胡德夫后来的命名,也不妨笼统称作“海洋蓝调”,它也难免受启于鲍勃·迪伦们,但更离不开本土的山川海洋,以及环球同此凉热的、汹涌的大时代。

地下——这个词一直被当作一个简单粗暴而又方便有效的标签,用来与“主流”、“流行”对立,划分身份和阶层。比如有一次我跟一位朋友说起我认识某位红歌星,却遭其质问:你什么时候认识的?我说上个世纪。对方不屑:那就不能算认识。意思就是说,在人家还没红之前认识等于白认识,更进一步理解,这个人在走红之前是作废的,可以一笔勾销的。我确实在这哥们走红之后再没见过他,也就是说,我不幸只认识了一个地下的废人,却无缘结交一个红星以沾光。如此说来,马世芳小时候在自家客厅或者学校里、酒吧里认识很多叔叔阿姨,实在都不能算认识,哪怕日后这个叔叔成了李宗盛,那个阿姨成了齐豫。

“地下”意味着根基——地基和根,在情感与道德上,“地下”抓住了大地的根,在艺术与思想上,“地下”验证了深度。

没有密西西比三角洲摘棉花黑人的号子和长歌,就没有蓝调,没有蓝调就没有摇滚。没有台湾“民歌运动”的地下野史,就没有后来流行音乐的殿堂——只是这个殿堂如今已失去地下的根基而摇摇欲坠。但地下的目的,未见得就是有朝一日浮出地面进入主流修成正史,尽管从马世芳在本书中着力梳理的脉络可以清晰地看出,不管是西方摇滚史,还是台湾的“民歌运动史”,无不是一章章犯上作乱、最终跻身殿堂的历史,然而剽悍的地下从来不需要解释,地下永远意味着颠覆的勇气和创新的本能,一种已然修成正果进入主流的文化要防止枯竭,必定要时时“重返地下”,珍视并汲取自由无限的地下状态,或即马世芳在《青春舞曲》一文中怀念和召唤的“没想太多”的纯粹之境。

乡愁——乡愁不只是青春的怀旧和那喀索斯式的自恋,乡愁是对大地的一再追忆和重返,是对故土的守望,更是对乌何有之乡绝望中的希望。乡愁即对乌托邦的执念与热望。

读者评论 | 张宇

考研期间,与研友晚上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接一盆热水,边泡脚边听音乐,他爱读书,很博学,听音乐的范围很广,摇滚的,古典的,甚至也听戏曲…… 我静静听,有时会和他聊聊音乐背后的故事。我能理解音乐可以带来的亲近感,但直到他给我讲马世芳《地下乡愁蓝调》那本书,两个远隔重洋互不相识的人,通过写信交流喜欢的音乐,互相邮寄bootleg,若干年过去两人也不曾谋面,保持这般“微弱”的联系,我才具体认识到原来音乐可以让两个灵魂超越时空,如此靠近。离别时,他将这本书赠予我,我回到家读完。以后见面机会也许很少,可是这段备考岁月里和他畅谈交流使我获益良多,很庆幸遇到他。

《地下乡愁蓝调》论及的歌曲:The Beatles, “A Day in the Life”, 视频来源:YouTube

读者评论 | 宸文

书单中推荐的这批关于音乐的书籍看过了四五本,偶尔还会拿下来再翻看,属于品质内容都很高的书。在看过的书中,最爱的还是《地下乡愁蓝调》,虽然属于小众流行的书籍,但对于我来说可能会带来许多的共鸣和感慨。马世芳作为70后的音乐人,在台湾乐坛上可能不会有像罗大佑、李宗盛那样的受众,但他却像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爱丽丝一样,为我们书写出了不为人知的台湾摇滚文化的故事,书名的英文”Subterranean Homesick Blues”取自鲍勃迪伦一首歌的名字,可以说是非常富有代表性。但当你通篇阅读后会发现,这本书其实不单调地叙述音乐,更多地是对于上世纪六七八十年代台湾音乐思考和对父母以及自己青春年代的感怀(其实这种感觉让我不由得想起了《聋哑时代》)。在摇滚音乐的世界中,有很多人为其执着于梦想,用自己的风格大加渲染,但无论是怎么样的改变,可能最令人动容的依旧是音乐背后那许许多多的音乐人,正是这一群体的不懈追求才使得这个世界蕴含着激情的精彩。每当回望这段有着历史味道的“传奇”时,我们总会在他的文字之中发现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魅力,虽然有着年代的隔阂和差异,但不变的梦想总会让无数人仰望,原来在跨地域的疆界之内还有这样一份令我们感动的音乐文字,使我们不再彷徨、寂寞和失落,可以这么说:他承载着披头士精神,用他自己对音乐的欣赏,为我们带来了一份难得的执着和可贵。

二十岁的佩珀军士与十六岁的我 (节选)

《地下乡愁蓝调》试读, 来源:豆瓣读书

马世芳

那年夏天,《佩珀军士》(Sgt. Pepper)出版之后整整二十年,刚上高中的你在中华商场买到了这张唱片。那是一个阳光普照的周末下午,你把大盘帽塞进书包,一路搭公车到中华路南站,挤进纠结奔流的人潮,穿越骑楼下连绵不绝的摊位,做奖杯的、修随身听的、展示币钞邮票的、挂着军服制服的、算命的、卖面的……憋着气避开楼梯间臭气四溢的公厕,爬上二楼,走进最角落的那间唱片行。你一手紧攥着书包,一手慌慌地翻着架子上一排排的唱片封套。几经搜寻,心脏猛然一跳,这帧在旧杂志上看过的著名封面赫然出现在眼前。 

你毫不迟疑地付掉了一整个星期的零用钱。从唱片行走出来,天气真热,阳光刺得你睁不开眼睛。你决定到隔壁的面店暂歇,吃一顿已然延迟了的午餐。坐在板凳上,忍不住取出袋中的唱片,满怀幸福地审视着。身边忽然有人冲着你说话,吓了你一大跳。 

“刚刚买的吗?” 

是面店的伙计,端着你点的炒面。他年纪很轻,比你大不了多少,眼里带着促狭的神色。你点点头,不晓得该说什么。 

“这是一张好唱片,你很会买。”你赧然微笑。“我也想买这张,已经想了好一阵子。我有一台很旧的唱机,不过还可以听,最近很想好好买一些唱片来听,不过唱片很贵。” 

那时候,一张原版唱片要两百三十块,真的很贵。 “我已经有这么多唱片了。”他用手比了比,大约是一条吴郭鱼(罗非鱼,体长12—15厘米)的长度,“唱片实在很贵,慢慢买,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多。”老板远远喊他,他做了一个歉然的表情,匆匆跑去招呼别桌的客人。 

你吃饱,找他付账。他说:“有空可以来找我,我告诉你哪些片子好听,值得买。” 

你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面摊,中华商场也早就被铲平了。不过每次放这张唱片,你都会看见夏天午后从中华商场密密麻麻的墙孔透进来的阳光,并且嗅到肉丝炒面的香味。

……

家里没人的时候,你把这张唱片摆进母亲的老唱机,大声播放鼓手林哥(Ringo)悲伤自嘲的《朋友帮了点忙》(With a Little Help from My Friends):

你是否觉得,孤孤单单的好难受?

你是不是很伤心,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

你需要一个人来陪你吗?

我需要人来爱……

随便谁都可以吗?

我就是需要一个人来爱!

……

你拿三百块跟隔壁同学买了一对随身听的外接喇叭,于是终于可以在自己房间把音乐放出来听了。你把《佩珀军士》的唱片录成卡带,反复听了好几百次,直到你能默背每一段间奏的音符、每一句歌词的咬字。你总是一面听,一面盯着唱片封面,希望能够认识上面的每一颗人头。那是一个玄奇丰富的世界,全是难解的隐喻。那尊臭着脸的石像是谁?列侬背后那张苍白的脸是王尔德吗?为什么右首那只洋囡囡胸前绣着“欢迎滚石”?她横陈的姿态,很有几分狎昵的怪异感。前景那片繁盛的花草,是否真的夹杂着大麻?——即使有,你也不知道大麻长什么样子。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呀!你总是幻想着,希望自己早生二十年。你大概会参加嬉皮公社,让头发披散到腰际,在大麻烟雾和迷幻摇滚里玄思证道(而你甚至连一支香烟都未尝吸过)。你一定会写出足以传世的好诗,甚至组一个自己的摇滚乐团(而你只会弹两三个蹩脚的吉他和弦)。运气好的话,你会亲眼看见披头士站在伦敦一幢楼房的屋顶,举办最后一场演唱会。他们披发当风、鼓琴而歌,大批路人流连仰观,道为之塞,引来警伯取缔,真是令人神往。那是在你出生前两年四个月零十二天发生的事。

来不及了。那个时代在你出生之前就已经结束,只留下这些五彩斑斓的唱片封面,以及纪录片里惊涛骇浪的片段。人们满街游行,拳头高高举起。画质粗粝、色彩半褪的影片里,有人倒在地上翻滚哭号,直升机在丛林上空盘旋,愤怒的群众抬着标语,向着镜头张开黑洞洞的嘴巴。各种旗帜、口号交织成一大片迷茫的风景,向来不及参加的你招手。

“生命从你的里面与外面流逝……”

life flows on within you and without you…

……

这天晚上你做了一个梦。

你在一个圆顶的大厅里,等待表演开场,一切对象都泛着洗涤过度的苍白,大厅因为太高,显得有些冷清。观众稀稀落落,迟迟不能坐定,主持人走上台,用过度激动的口气大声介绍乐队出场:“The Beatles!”你大声欢呼,没想到有生之年真的看到了披头士的演唱会,你流下了眼泪。约翰叼着香烟走到台前,抄起鼓棒,准备打鼓。鼓棒?那林哥怎么办?再仔细一看,你发现这几个家伙竟然是冒牌的!仅仅面孔长得像罢了!你悲愤已极,站起身,一面哭,一面大声用英文詈骂起来(你不知为什么英文顿时流畅无碍),周围的观众依旧默然望着舞台,看都不看你一眼。台上的冒牌保罗斜斜瞟了你一下,走到钢琴前,张口欲唱,双手却猛力往琴键摁压下去:《生命中的一天》最后的延长音!声音愈来愈响,大厅开始崩塌,瓦砾落下如骤雨,最后,整个画面慢慢碎裂,你的视界就像一帧中世纪古画一样朽坏殆尽,最后只剩一片漆黑,钢琴声还兀自回荡着。

你惊醒过来,心脏突突跳个不停。望着墙上的日历,想到时代就要改变了。这是属于你这一代的记忆与历史,世界不会再跟以前一样,约翰·列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死了。

《佩珀军士》的唱片封套静静倚在一旁。你拿起它,凝视那一张一张的面孔。他们纷纷活动了起来,争着要对你说什么,可你什么也听不见。穿着军乐队制服的四名智者静静站在中央,与你对视。他们的表情神秘而安详,看起来既年轻,又古老。

(一九九八)

《阿凡蒂》:探戈创意大赛夺冠视频

”公号报道:

附《阿凡蒂》视频,来源:YouTube

阿凡蒂(Avanti), 演奏乐队:Orquesta Típica Andariega, 视频来源:YouTube

La Cumparsita:百年探戈金曲

编注:今天推荐的阅读内容是关于音乐的,阿根廷探戈舞曲。以下文章由公号“探戈人”提供并授权,视频音频来源:YouTube及Spotify 。

文/ 海鸥

探戈艺术的世界里有一些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标杆,这些标杆成为衡量某种水平的隐形标准,甚至成为后人仰望追逐的一个目标。比如卡洛斯·加德尔,他代表着最好的歌唱家,比如阿尼巴尔·特洛伊罗,他代表着最好的班多钮演奏家,还有比如《化装舞会》(La Cumparsita),它成为了探戈音乐史上无法超越的作品,成为经典探戈中的经典,百首探戈金曲之首。

Cumparsita是一个衍生词,由Comparsa衍生而来,Cumparsa是Comparsa的俚语化,再通过指小化而生成了Cumparsita,非常具有拉普拉塔河流域的特点。Comparsa指在狂欢节上乔装打扮的人群。当它成为一首探戈舞曲之后,狂欢节的场所变成了探戈舞会,所以应该翻译成《化装舞会》。我本人之前也错译成《化妆舞会》,尽管发音都一样,但词义完全不同。

《化装舞会》(La Cumparsita)创作于1916年,迄今已逾一百年。这首百年探戈见证了过去一百年的探戈兴衰,它像是一块敲门砖,让全世界探戈爱好者走进了探戈世界;它像是一块试金石,让所有探戈音乐人通过对它的演绎来确定自己的音乐风格。这首百年探戈,无论是编曲版本,还是乐团的演奏录制版本,都成为了探戈之最,一百年来一直站在探戈之巅,无人超越。

这是一个奇迹。

《化装舞会》, 演奏:Orquesta Juan D’Arienzo,来源:Spotify

这一百年来,乌拉圭人一直将《化装舞会》当做他们国家的骄傲,1998年,乌拉圭国会通过一项法律:《化装舞会》成为乌拉圭文化和流行的国歌。尽管探戈在乌拉圭的发展历史比阿根廷晚了20天,但这首作品却成为了可以和对面布宜诺斯艾利斯相媲美的唯一砝码。

《化装舞会》是乌拉圭年轻的建筑系学生格拉多·马托斯·罗德里格斯为乌拉圭学生联合会举办的狂欢节化装舞会谱写的曲子。同年菲尔伯乐队在蒙得维的亚演奏,并录制了这首曲子最早的版本。

钢琴家罗伯特·菲尔伯(Roberto Firpo),探戈旧时代(1880-1920)里最有影响力的探戈创作者和乐队创始人之一。他在二十世纪第二个十年和弗朗西斯科·卡纳罗(Francisco Canaro)一并确立了探戈音乐的风格。

对于《化装舞会》的诞生,菲尔伯曾留有这样的文字记载:“1916年,我在蒙得维的亚的希拉尔多咖啡馆驻演,一天一位先生带着15个学生来找我,他们有一首曲子,认为是探戈,想让我改编,一个叫马托斯·罗德里格斯的小伙子要求当晚就要完成。我接过谱子一看,上半段的一部分节奏是2X4,下半段就没有规律了。我坐在钢琴前,突然回忆我1906年谱写的两首曲子,至今没有取得任何成绩。但我很快回过神来,把这首曲子的上下段都进行了改编。当晚我和同伴们一起演奏,出现了神奇般的效果,曲作者罗德里格斯被捧上天了。但这首探戈很快被忘记了,直到作词大师帕斯夸尔·康图尔西给它配上了词,才开始大红起来。”

1917年,菲尔伯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录制了《化装舞会》的第一个版本,所以除了作曲者,菲尔伯应是这首作品得以问世的最大功臣。探戈史学家奥斯卡尔·德·普里奥雷在《百首探戈金曲》中写到,这首曲子的第二段其实是菲尔伯写的。但实际上菲尔伯并没有为此争夺创作权。

在1924年之前,《化装舞会》还只是一首“完全被遗忘”的器乐探戈作品,因为还没有歌词。那时候卡洛斯·加德尔已经把带歌词的演唱型探戈带入了一个辉煌的时代。当时曲作者罗德里格斯已经把曲子的版权卖给了一家意大利在阿根廷的音乐出版公司。1924年6月6日,康图尔西和马罗尼的最新戏剧作品《夜总会的节目》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阿波罗老剧院上演。那几年,已经很少有戏剧作品在布市的剧院里能够受到广大民众喜爱。可以说,这部戏剧属于探戈戏剧衰落期的一道曙光。在这出戏的下半段,歌手胡安·法拉利首次演唱了由两位创作者填词的《化装舞会》的演唱版。之后,大红大紫的加德尔为奥德昂唱片公司录制了两个吉他版本,一个是1924年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另一个是1928年在巴塞罗那。在加德尔的助推下, 这首探戈开始在欧美火得燃烧起来了。

《化装舞会》, 乐队演奏:Darienzo Orquesta Actual ,指挥:Carlos Lazzari ,视频来源:YouTube

La Cumparsita

化装舞会

曲:Motos Rodriguez

词:Pacual Contursi y

Enrique Maroni

Si supieras,

que aún dentro de mi alma,

conservo aquel cariño

que tuve para ti…

Quién sabe si supieras

que nunca te he olvidado,

volviendo a tu pasado

te acordarás de mí…

是否你已知道了,

在我的灵魂深处

还保留着那份 

为你而留的温存……

谁晓得你是否知道了

我从未忘记你

一直想回到你的过去

你会将我惦记的……

Los amigos ya no vienen

ni siquiera a visitarme,

nadie quiere consolarme

en mi aflicción…

Desde el día que te fuiste

siento angustias en mi pecho,

decí, percanta, ¿qué has hecho

de mi pobre corazón?

友人们已经不来了

哪怕只是来看看我,

没有人愿意在我悲痛的时候

来安抚我……

自从你走的那天起

我的胸口隐隐作痛

你说,我心爱的人儿,

你到底对我悲催的心做了什么?

Sin embargo,

yo siempre te recuerdo

con el cariño santo

que tuve para ti.

Y estás en todas partes,

pedazo de mi vida,

y aquellos ojos que fueron mi alegría

los busco por todas partes

y no los puedo hallar.

然而,

我一直惦记着你

带着专属于你的

圣洁的温存。

你一直围绕在我身旁

成为了我人生的一部分,

那些让我快活儿的眼神

我四处寻找着

可却没能找到。

Al cotorro abandonado

ya ni el sol de la mañana

asoma por la ventana

como cuando estabas vos,

y aquel perrito compañero,

que por tu ausencia no comía,

al verme solo el otro día

también me dejó…

这间被遗弃的单身宿舍

已经没有清晨的阳光

从窗口洒进来

就像你在的那些时候,

还有那条陪伴的小狗

自从你走了之后就不再进食,

隔天只看了我一眼

也离我而去了……

帕斯夸尔·康图尔西被誉为探戈歌曲的开山鼻祖,他和马罗尼为《化装舞会》填词之后,遭到了以曲作者马托斯·罗德里格斯为首的一批乌拉圭青年音乐人的强烈反对。1926年,马托斯·罗德里格斯自己也写了一首词,发表在乌拉圭报纸上,词曲作者全是他自己。但多年后他承认自己写的那段词的价值远低于康图尔西的。

康图尔西1932年去世之后,这首作品也经历了一段非常漫长的版权纠纷,但这并不妨碍各大探戈乐团争先编曲演绎,它成为传统乐团树立自身风格的一把标杆,并成为探戈历史上的一座丰碑。

《化装舞会》的版本之多,成为了横向欣赏探戈音乐风格的最佳作品。几乎所有的探戈编曲者都希望由自己赋予它新的生命,贴上自己的风格标签。最为成功的当属黄金年代的四大乐团。我们可以听到胡安·达里恩佐的铿锵有力,阿尼巴尔·特洛伊罗那样豪迈霸气,卡洛斯·迪萨利的峰回路转。当然最有特点就是普爷的版本,他在中间加入了一段独白,唱词保留了马托斯·罗德里格斯的版本。

《化装舞会》的最大亮点在于,无论多大规模的乐团,它能让每个配器声都成为主角,给编曲者以足够的空间。史学家胡安·勒吉多在他的《探戈的东方沿岸》一书中写到,“《化装舞会》是一个真实的现象,这曲子用最质朴最简单的旋律打动了所有民众的心。”皮亚佐拉说,这是全世界最恐怖的探戈。弗朗西斯科·卡纳罗认为,它具有一种非常独特的力量,它的音乐结构足以让整支乐团有飞天的感觉。它既有非常柔美的小提琴旋律,又有班多钮手风琴和其他重要乐器的变奏部分。更大的亮点是,它能让指挥和乐团成员之间非常巧妙地擦出激情的火花。每位传统乐团的指挥都有自己的原则及个人展现探戈的方式,但演奏《化装舞会》让所有的指挥们倍感自豪,这是最棒的探戈。

《化装舞会》,西班牙语歌词字幕,演唱:卡洛斯·加德尔, 来源:YouTube

《化装舞会》这首百年经典成了探戈舞会中必不可少的曲目,DJ们不管在最后一个小节(Tanda)放哪个乐团的音乐,最后一曲通常会是《化装舞会》,这已成为了习惯,仅仅是一个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