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严春芳
今天当我一进家门,映入眼帘的仍是那把堂屋里的靠椅。 这不是一把普通的椅子,是父亲为乡亲们理发用了五十多年 留下来的一把靠椅。这把椅子是父亲为了生计,专门托人用梨木定制的理发用椅,现已经非常陈旧,长年累月来理发的 乡亲坐得靠得多了,表面已磨得非常光滑,椅子已经有些歪斜, 一角需要木垫才能支稳。

父亲生前非常爱惜这把椅子,我每年回家劝父亲换把新 的,可父亲总是说:这把椅子跟了我几十年,用起来顺手, 现在还买不到咧,来理发的老人们坐着躺着舒服。
自从我有记忆起,就看见父亲不辞辛劳地替乡亲们理发。 无论是早是晚,是寒是暑,只要有顾客来,父亲就迎上去请 顾客椅子上就坐,然后是剪发、洗头,刮胡须。父亲的理发 动作非常娴熟麻利,尤其是为老年人理发,刮脸刮胡须是父亲的招牌手艺。只见父亲轻轻地放下靠椅,顾客平躺在椅子 上,闭上眼睛,父亲弯着腰,左手轻轻地按着顾客的头部, 右手稳稳地拿着剃须刀,顺着顾客的额头、脸面、上下唇部, 直至颈部,逐一刮净,顾客甚是享受,父亲也乐在其中。

在非常困难的年代,父亲就是靠理发手艺以及种田养大我们兄妹五个。父亲年轻时就独立门户挑着理发工具四处奔 波,据说我就出生在一个破庙里。记忆中小时候全家住在严家台两户人家之间搭盖的一间小屋里,那真是叫寄人篱下。 后来靠父亲的勤奋,家里盖起了草房,又住上了瓦房。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父亲又为大弟盖上了新房结婚。
若干年后,父亲拆掉了我童年住过的老屋,为幺弟盖上 了两层小楼,父母后来就一直与幺弟住在一起。一楼的堂屋 也成了父亲的理发室。
父亲的晚年本来应该是非常幸福的,我与大哥大弟的经济条件都还不错,赡养父母的能力是绰绰有余。我常劝父亲 别为生计发愁,钱不是问题,80 多岁的老人了,别再理发了,别再辛苦了。可父亲总是闲不住,一有顾客来就忙着理发, 一站就是一天。父亲的腿静脉曲张,就是长期站立理发造成的。 其实前些年理个发也就几毛钱,这几年才几块钱。也许父亲不是为了钱,可能理发成了他老人家的乐趣,和与乡亲交流 情感的工具。
父亲去世的那天,也就是 2016 年 4 月 28 日上午,他老 人家还为一位老年人理了发,吃完午饭就到田里忙碌,不幸 一头栽到地里再也没有醒来。
当我在国外听到父亲去世的噩耗,悲痛万分。每当我想起已经 85 岁的父亲死于劳动,心里总是自责愧疚,实在是对不 起生我养我、抚养我成人、省吃俭用支持我上大学的父亲大人。
不记得有多少年我都没好好在家过年,总是在大年初一回来给父母亲拜个年吃个饭就走了,今年却在父亲离开我们后,我回来过年了,是为了祭奠我的父亲,也是为了赎罪陪我已年迈的母亲过个年。
父亲留下的不仅仅是一把普通的理发椅,是一辈子的勤 劳品德,是热忱服务乡亲们的真情,是留给我子孙后代的传 家宝。
父亲与这把椅子永远留在我们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