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注:本文系配合落子肖像漫画系列而专门撰写的原创批评。落子《抗疫众生相:肖像漫画》即日起在本刊连载。
文 | 文祥
人生漫长,过眼之人无法永久记忆;能抓住的仅仅只是一瞬,还是借助昔日之绘画,今日之摄影之力。所以,传统肖像画是绘画的功能性最好之证明。通俗地说:就是有用。有记录、证实、纪念的实用价值。文短不能多说,大伙可以自去绘画史上找例子,大把的。还有一途,去找写西洋宫廷、教廷、大家族的影视例子,那种大宅子里,满坑满谷都是肖像画,连楼梯上都挂满,非如此不足以显示“蓝血”血统。
肖像画的垄断地位,被技术颠覆。摄影术兴起百年,人像摄影便宜到几无成本。传统肖像画被挤到边缘。这一局面被艺术史家、社会学家称为“图像的民主”。
肖像画之泽,大有百世而斩之殆。
好在技术促成一个画种衰落,技术也能成另一新画种接生婆。
这次是报刊印制、分发技术的大普及,跟随着摄影术来到工业国家。报刊一举成为新型公共空间,与民主政治交相激荡,催生了政治肖像漫画。欧美工业国家,各色报刊构成的大生态系统,称为各种利益人群各说各话,各有表达,各持己见的民意党表达空间。
肖像画从大宅子的高墙深院一走入公共空间,变身为政治肖像漫画,它的指涉性与表现性充分生长。这在中国现代政治中能找到大行其道,风头极盛的例子,如抗战大后方,尤其是1938年的武汉。如国共决战时的国统区。如文革时的城市大字报墙。
除了这样的时段,中国的政治肖像漫画不受待见,也就难以长成参天大树,如西方新闻传媒中的远亲。
不受待见的漫画肖像,入不了庙堂,自堕入民间,满足了草根阶层的肖像画需求。这种需求自有落子漫画团队流落民间的几万幅作品证明。
以上部分,讲的是本文题目的前半题,算形而下部分。以下讲后半题,稍稍近“玄”,勉强算“形而上”。没兴趣者大可略过。
画像之“像”,是“肖”,是“相似”。它永远不是所画对象本身,不是实存的人物面孔,所以才是“像”是本人缺席的替代品。
所以有“逼真”一词出来。西方绘画,直至十九、二十世纪的印象派之后,一直走的路子就是“无限逼近对象”。不管是透视、造型、明暗、色彩、写生,模特应用,各种技术、方法、都是为了解决迎得象的难题,都要逼近被画者之“真”。一般肖像画之象,说到底就是作品里人物面孔的基本结构、基本特征相符,相似度高。
漫像比一般肖像画更像所画对象,或者说更有辩识度,是因为漫像夸张了人物面孔的基本特征。
对于陌生人肖像来说,观者只会关注基本特征,有了特点认知,就认为达到“像”的程度。
还是拿文革来举证最方便:当年大字报上的“走资派”漫画像,我们凭什么认识谁是谁,还就凭的突出的面部特征。
对于熟人的画像,我们判断的标准就增加了太多的东西,这就是所谓的“相”,肖像画作品中那张面孔,是各种亲缘关系的总和,也是各种情感积淀的总和,最重要的是被画者人生经历,修为的总和。
汉传佛教之禅宗,有个深入民间的说法,叫”相由心生“。某人面孔,或隐或显表达出来的,叫“气质”、叫“韵味”、叫“素质”、叫“气场”、叫“酷”、叫“拽”的那种东西,统统都是某人人生积淀,无论正邪,文野、高下、人皆有之。
所以中国文化传统,无论庙堂之上,或江湖之远,都讲相由心生,也就是从外貌之象深求人生总和之相。比如清代之大挑知县,就是由皇帝面试“县团职干部”,最重要的项目就是观面相。
脸孔之“相”的重要,再举个民间的例子,工艺里,无论塑像、壁画、玉雕牙雕、墙面均由师傅“开脸”。这开脸就是添上五官,但又不仅仅只是添上五官,还得添上生气。此工序之重中之中,在于能不能让作品“活”起来。没有生机的面孔,在民间叫“死相”,挪到肖像画中说,就是有形无神的肖像。